房间内杨老头儿给每人一个沙袋,绑在小腿处。命令三人睡觉时也要绑着,不许摘除。
刑真的最大,崔卜侍的小上许多,问东西的最小。
随后吩咐三人站到一排,杨老头儿煞有介事来回巡视一番。
“小小年纪哈气连天的,要不要给你们浇盆冷水。”
三个小家伙连连摇头,同声说:“不要。”
杨老头儿挠挠耳朵:“没吃饱吗?我听不清。”
三人精神头瞬间饱满大声高喝:“不要。”
杨老头儿满意点点头,自问自答。
“在水泊山生存,什么最重要?”
“活着。”
“如何才能活着?”
“小心翼翼的活着,走路要小心翼翼,吃饭要小心翼翼,睡觉也要小心翼翼。”
“水泊山什么最危险?”
杨老头儿不在自己回答,而是看向三位孩童,问道:“有知道的吗?可以说说看。”
问东西答道:“没有食物饥饿最危险。”
崔卜侍答道:“山林猛兽最危险。”
刑真想到的答案被抢先说出,一时语塞。苦死良久方才开口:“人最危险。”
杨老头儿满意点点头:“其实你们三个的回答都对,处境不同看到的危险不同。不过对于成年人和水泊山的大环境来说,刑真的回答最正确。”
“人心隔肚皮,的确是人最危险。”
不等刑真暗自高兴,杨老头儿话锋一转:“但是,对于你们这些小屁孩儿来说。机关陷阱最危险。”
“水泊山延绵万里,机关陷阱就延绵万里。有食物的地方会有机关陷阱,没食物的地方也有机关陷阱。”
“有人的地方、没人的地方。有山林猛兽的地方,没有山林猛兽的地方。总之,所有意想不到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现机关陷阱。”
“接下来,先从辨认机关陷阱开始。”
三个小家伙一脸的兴致缺缺:“不是教打拳吗?怎么变成辨认机关陷阱了。”
杨老头儿冷笑:“走都不会就想学跑了?立刻绑上沙袋,开始出山寨辨认机关陷阱。”
杨老头儿在山脉中的经验,比苏先生要强太多了。刚刚出山寨没多久,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树干。
“刑真,你去折三根树枝,当行山杖用。试探积雪的深浅。”
刑真不加思索,小跑着前去完成任务。刚刚碰触树干,以双脚为圆心,方圆一丈内积雪翻涌。
转瞬间一张大网自脚下升起,措不及防的少年,被套个结结实实束缚在两个大树中间。
杨老头儿领着崔卜侍和问东西,走到刑真下方。抬头讥笑:“刚刚说的人最危险呢?转眼儿功夫就忘记了。”
刑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一课上的突如其来,又不无道理。
接下来,杨老头儿带着三个小孩,在山脉中穿行。亲自破坏掉一处又一处的陷阱。
三个少年无不震惊,即震惊杨老头儿的眼力高超。又震惊于山寨外面的大山,机关陷阱之多超乎想象。
防不胜防,稍一粗心大意,有可能就会丢掉性命。
雪下有丝线有陷阱,树上有倒刺和木桩。就连结冰后平滑的湖面,也有被切割过的冰块。
行人若不小心睬上,十之八九会掉入冰窟窿。严寒冬季满身湿漉漉,走出个百十丈远便会结冰。普通凡俗根本无法存活。
三个孩童没出多少力气,刚开始,还带着兴奋。这趟出山寨不枉此行,见识了太多的隐秘陷阱,知晓了太多的暗藏凶险。
时间久了,孩子们开始叫苦不迭。刑真还好,背着满满一背篓的石头,照样可以翻山越岭。
崔卜侍和问东西就没这样的能力了,捆绑在小腿的沙袋,感觉比刚刚佩戴时重上几倍。
又是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比走平常的土路和石路更加艰难。两个小家伙开始粗气连连,不停的求饶。
杨老头儿好似没看见一般,依旧带着三个孩童继续赶路。谁速度慢跟不上队伍,脑袋立马会吃一烟袋锅子,当时就肿起个大包。
搞的崔卜侍和问东西,泪眼汪汪楚楚可怜。
临近正午,杨老头儿一声令下回家吃饭。
三个小家伙如释大赦,牵着手围成一圈蹦蹦跳跳呐喊:“终于不用吃烟袋锅子了。”
杨老头儿指向前方:“这条路没有机关陷阱,放心大胆的走吧,热乎乎的饭菜已经准备好。”
顿时传来三声肚子的咕咕叫,一位少年两位孩童牵着手撒欢。回去时下坡路,跑累了索性坐到雪地滑行回山寨。
后面的杨老头儿抿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听前方噗噗噗传来三声撞破雪堆的声响。
杨老头儿哈哈大笑走进,看着被雪淹没的三个小家伙。吸了一口畅快淋漓的旱烟,毫无同情心道:“再给你们上一课,什么叫乐极生悲。”
原来是地面的沟壑,被大雪覆盖。又经寒风吹拂将积雪抚平,看起来是一马平川。三个小家伙滑至上方,积雪承受不住重量,纷纷掉入雪坑。
雪本柔软,不会磕磕碰碰伤到刑真他们。积雪没有经过碾压,蓬松轻柔透气性还不错,短时间不会令刑真他们有窒息感。只不过顺着领口灌入衣内的雪花,冰冰凉凉酸爽自知。
刑真最先爬出雪坑,又先后拉出东西和卜侍。三个小家伙愣愣的看着杨老头儿的背影,满脸的不愤。同时心底又有所明悟。
杨老头所说不错,眼下有老人照顾可以开玩笑称之为乐极生悲。
倘若三人独自行走在水泊山脉,粗心大意后又有谁照顾。恐怕就算有人在身旁,也未必有足够的时间救援。危险往往就在一瞬间。
崔卜侍轻轻拉了拉刑真衣袖,略带羞赧道:“谢谢刑真哥帮忙将我和东西拉出雪坑。不过以后能不能,能不能……”
后半句吞吞吐吐似乎难以启齿。马尾辫小女孩抢着道:“刑真哥以后喊我们名字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姓。”
指了指正在害羞的少年:“他叫崔卜侍。”
又指了指自己脑门儿:“我叫问东西。不能连一起叫不是东西。”
刑真顾左右言其他,摸摸肚子说:“真饿,我要先回山寨。我先走了。”
抬腿跑向山下,沿着杨老头儿走过的路。边跑边嘀咕:“不是东西,挺顺口的。”
声音不大,但是身后的两个小家伙听得一清二楚。二人咬牙切齿扬着小拳头。
“刑真,我跟你拼了。”
机关陷阱千奇百怪,非一朝一夕能够认识记清。刑真年龄大些,又善于观察,眼力异于常人。学习掌握比之卜侍和东西要快上许多。
杨老头儿颇为满意,只是依然板着脸。烟袋锅子更是敲上瘾,没有减少反而增加,力道也在不经意间加重。
以前是只敲脑袋,现在则随性而为,顺手就行。不过没有可以强求卜侍和东西两个小家伙,毕竟年龄在那,急不得。
上午认识机关陷阱,下午刑真带领两个小家伙读书识字。三个臭皮匠,错了也不知。
刑真每日坚持早起练拳,说也奇怪,练拳的地方一直没人打扰。又不知何时,练拳的地方竖起了一排排木桩,刑真则被要求站木桩上练拳。
起初木讷少年有过反对,在挨了不知多少烟袋锅子,脑袋大包此消彼长后。刑真放弃了执拗,乖乖得站到木桩子上。
每天从不同的方向出,走不同的路。今日返回时,杨老头儿没有故弄玄虚,大大方方走在全面,浓郁得青烟随风飘向后方,呛得几个小家伙咳喘不断。
结束雪地中前行,是刑真等人每日最高兴的时候。今日卜侍和东西一反常态,情绪低落闷头前行,与以往的欢天喜地天壤之别。
刑真好奇的问:“你俩怎么了,好像山寨有大老虎似的。”
卜侍小鸡啄米般点头:“嗯嗯,今天山寨不好玩。”
东西泫然欲泣:“比大老虎还要可怕。”
刑真不会相信山寨有大老虎,二百多人的山寨,大老虎敢闯进去。没任何机会吃人,反而大老虎自身有可能变成人们的盘中餐。
又架不住好奇,出言问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东西窃窃低语:“每隔一段时间,必须去管老头儿那听故事。来来回回的几个故事反复听,无聊死了。”
“不去不行吗?”
“不行,不去听故事,娘亲晚上不给饭吃。”
听故事应该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才对,刑真不明白两个小家伙为何这般痛苦。可能只有亲身经历了才会知道,眼前嘛倒是有点憧憬。
午饭过后,马尾辫小女孩儿神秘兮兮扯住刑真和卜侍的衣角。
“咱们今天不去听故事了吧,找个地方偷摸玩儿去。”
卜侍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小东西你疯了,不去听故事晚上不给饭吃。饿肚子很痛苦的,难道你忘了。”
马尾辫小女孩儿气鼓鼓道:“你才是小东西,你不是东西。”
一旁的刑真汗颜:“这俩家伙骂架真有意思,自己骂自己。”
随后羗尔一笑。眼看着小东西左右踅摸一番后,在怀中鼓捣出三个白面满头。
笑盈盈道:“早有准备,不会挨饿。”
崔卜侍弱弱的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小王八羔子,敢偷馒头。晚上告诉你爹,看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整个山寨只有两名成年女子,一听声音便知是东西的娘亲西柳。
中年妇人五官端正,只是消瘦后额骨突出,使得美感上略有瑕疵。
身材倒是没得说,跑动的时候,隔着棉服能看到波涛汹涌。
脾气嘛就没看上去如此顺眼了,一手拎着小东西的耳朵,一手摊开伸向前方。
“小兔崽子,把馒头给我交出来。不然晚上回家挨皮鞭。”
小东西哭哭啼啼交出馒头,委屈的小眼泪儿悄然落下。
见妇人仍未解气,拎耳朵的手愈不客气。
刑真拱手抱拳:“阿姨见谅,是我们没有看住小东西,使得她犯错误。我同样有过,请阿姨责罚我吧。”
妇人悻悻然收回手掌,怒气未消:“这次看刑真的面子放你一马。下次再犯看我能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