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寿宴那天,叶府到处张灯结彩,宴客厅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其热闹程度比过年时还热闹多了。
今年是叶老夫人的六十大寿,因此办得格外隆重,叶家的近亲远房都来了,足足摆了上百桌宴席才装得下人。
吃过了午宴,叶府在花园搭了几个戏台子设宴,招呼客人们都去那边看表演,于是一群人拥着寿星公一起从内屋转移到了外边,往日幽静空旷的庭院顿时一片的欢声笑语,人潮涌动。
丹珠原想用过午膳就回去的,可这会大家又都在外边,不好自己一个人搞特殊,只好勉强跟着叶瑾他们一起入了席。
坐在最上席的自然是叶家夫妇,顺延下来左边是叶家的三位嫡子和一位庶女,按着年纪和辈分依次往下。按照惯例,往年一般是少爷小姐与其正妻或夫君同坐一席,可巧的是今年三位少爷旁边都是空的,除了三少爷未娶之外,大房窦氏被休回了家,二房庞氏又已经下水见河神,虽然三人目前都有正当宠的妾室,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轻易破了。
叶老夫人望着下边的三位儿子,心里不免有几分感伤,虽然儿子们后面都分别坐着他们的妾室同房,可那毕竟不一样。
澧国六十岁的寿宴十分讲究,并不是宾客入门后就得马上去见主人拜福,必须得由高僧根据寿星的生辰八字推算出吉时,再固定的这个吉时才能正式进入祝寿环节。
老夫人的吉时是晚上的戍时,祝寿队伍最开始的自然是三位少爷,接下来是已出嫁的叶冰黛夫妇,然后是叶府的近亲,身份贵重的远房,最后才到各房的妾室和远亲,因为人数众多,队伍长长地都拉到荷塘边上了。
丹珠排在人群的中间,脚站得有些麻了,她一边活动手脚,一边粗粗算了下前面的队伍长度,目测还有好几十号人,也不知何时才轮到她这里。
实在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等待中,丹珠寻摸着要不要先出去溜一圈在回来,正在这时,旁边不知是谁忽然推了她一把,丹珠没稳住身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旁边倾倒,却没料想竟撞到了旁边的秀锦。
秀锦惊叫了声,眼看着人就要往水里摔。
丹珠在心里大叫一声“糟了”,条件反射想拉住秀锦的手,结果却只抓到对方的袖子,人没扯回来,她倒是跟着一起往池塘倒过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之际,叶瑾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长臂一伸揽住秀锦的腰身,另外一手想去拉丹珠,结果却晚了一步没够到,只听“扑通”一声,丹珠狠狠地砸进了水里。
事突然,整个过程没超过半分钟,其他人都惊呆了,过了半响才纷纷反应过来,有人喊着快救人,胆小的大呼小叫,场面一度混乱。
丹珠在水里扑腾了几下,连着喝了两口池水才挣扎着浮出水面,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视线才变得清晰起来。
上面排排站了不少人,同情的有之,庆幸的有之,看戏的也有,总之就是没一人肯下来将她拉上去。
丹珠在刚失足的地方看到了叶瑾,以及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秀锦。
秀锦似乎也被吓得不轻,灯笼的光打在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有种别样的脆弱。
她注意到叶瑾搂在秀锦腰上的手,手背上青筋冒出,他拧着眉垂眸望着怀里的秀锦,那样的担忧和惊怕,全然忘了水里还有一个自己。
丹珠默默收回了目光,最后还是靠自己游到了另一面人少的岸边。
天气炎热,她穿的是薄纱,从水里爬出来时,浸湿的衣裳粘在肌肤上,几乎是曲线毕露。幸好鸿锦和兰心及时赶到岸边,迅速用干燥的大衣将她整个人包住,护着她匆匆忙忙离开了现场。
这场骚动不算大,但还是很快惊动了正在接受众人祝福的叶老夫人,遣了人过来打听情况,得知是丹珠落水之后,非但没有任何不悦,还紧着差了红芽跟去景阳馆问了情况,知道丹珠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受伤才安下了心。
这个插曲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现场很快恢复了热闹,轻歌曼舞,鼓乐齐鸣,宾客们觥筹交错,举杯欢庆,好不欢畅。
“你能不能稍微掩饰下你的死人表情?”秀锦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语气却不无戏谑,“别以为低着头人家就注意不到你。”
叶瑾垂眸不语,若有所思地望着手里的清酒。
秀锦伸手去拿放在他那一边的水果,一边趁机提醒他道,“你还别嫌我啰嗦,公主已经在那边盯你老半天了。”
叶瑾终于抬起头,容颜已是一片看不出情绪的平静,“是谁下的手?”
“你大哥的一个妾室。”秀锦剥了一颗葡萄塞进嘴,含笑赞道:“这葡萄不错。”
叶瑾侧头略一思索,沉吟着道:“……前天私会张嬷嬷的沈氏?”
“没错。”秀锦抿了口果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雅多罗可真够狡猾的,怕自己的人被曝光,现在有事都是让你娘身边的张嬷嬷传话。”
叶瑾沉默下来,一时也没个声音。
正深思间,坐在老夫人旁的雅多罗已经起身,袅袅婷婷地朝这边走过来。她今天穿了一袭雪白的曳地望仙裙,上衣以细细的丝带束紧,显出完美波澜的胸.型,性.感精致的锁骨,腰间是一条极宽的镂金百蝶腰带,衬着那腰更是不堪盈盈一握,柔滑的烟罗水裙优雅垂落,出尘的韵味中又增添了几丝媚态。
秀锦看得直微眉,下意识地对比了下自己这一身翠色月华八宝立水裙,不得不感叹一声雅多罗真是好心机。叶瑾素来爱各种月白衫,这么一来,这两人倒是穿起了情人衫,而她这个妾室倒像是个路人甲乙丙了。
纱衣飘摇间,雅多罗已到跟前,端庄地行礼道:“叶公子,前些日我们大羽国多得您的狭义相助,这才能迅速平定内乱,雅多罗敬您一杯。”
她纤手执杯,说这话时微低了头,刻意挺直了腰板,愈显出月匈前那一片起伏的风光。
贵国公主亲自敬酒,叶瑾自然要给她这个面子,当即起身双手去接她手里的酒,却一个“不小心”,手背好巧不巧地擦过那一团裹在白纱里的汹涌。
雅多罗瞬作惊慌状往后退一步,脸上飞出樱桃般的红霞,一握裙角,羞怯万分地转身跑了。
叶瑾显然也被这个“意外”弄得有些愣怔,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坐下来。
放下雅多罗敬的那杯酒,沉默好半晌,才沉沉道:“行了,不用憋着。”
话音一落,秀锦便捂着肚子趴在他身上笑得喘不过气,将旁边一众默默围观的人看得莫名其妙,不是吧,以泼辣小气爱吃醋出名的秀姨娘,目睹少爷这般不下心揩了公主的油,不仅不生气,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莫不是气急而笑,还是气急魔了障?
要不是这里耳目众多,叶瑾真想将伏在肩上的人一脚踹开,只能抿着唇,努力地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终于笑够了,秀锦抹掉眼角的泪,不怕死地追问道:“手感如何?是不是很爽?”
叶瑾只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再说下去自己就要被记恨上了,秀锦识趣地举手认错,“好吧,我错了,不笑了。”
然后托起半边脸,一双眼睛似有意无意地回头望向雅多罗的方向,他们现在坐的位置,雅多罗那角度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见不到两人的表情。
秀锦轻笑了声,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音量调侃道:“你方才什么呆?按理来说,你不可能让她吃到豆腐的。”
“……”
“不会在想要怎么溜回景阳苑吧?”
“……”
秀锦暗叹了一声,直起身,幽幽地说道:“别想了,想也没用。这里这多人看着,你就是隐身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刻离开。”
说话间,红芽奉了叶老夫人之命过来请叶瑾过去。
秀锦觉得应该会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也缠着跟了过去。
“你怎么还有心情呆在这里看戏?去,回去看看丹珠,她刚落了水,也不知有没有受风寒。”叶老夫人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叶瑾去关心丹珠。
叶瑾沉默着,没有马上出声,秀锦马上露出往常的泼相,不服气地说道:“老夫人,不带您这么偏心的,明明我方才也受惊了,只是幸得夫君拉住了我,这才没有跟着掉进水里,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
“你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么?”叶老夫人现在是连一眼都不愿意去看秀锦,板着严肃的面孔训斥:“莫忘了,瑾儿也是丹珠的夫君,哪能时时刻刻都被你占着?身为叶家的媳妇,哪能这般的自私不懂事?”
秀锦被训得有些悻悻然,只好万分不情愿地目送叶瑾离开。
雅多罗坐在叶老夫人旁边,自然是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窃笑,看来,景阳馆今晚注定又要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