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兰心和张厨娘那一出争执,丹珠被落在白云寺的事瞬间传遍了叶府的大小角落,就连素来不管家事的叶老爷也听说了。
毕竟是小儿子看重的女人,叶老爷少不得去关问了几句,叶老夫人无从解释,只说已经派人去找了。
叶府两个当家掌权人都被惊动了,这么一来,动静是越闹越大了。
白云寺离城区不算近,刨去找人所费的功夫,只一来一回也得用上近两个时辰。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了凌晨,叶老夫人挂着丹珠的事,迟迟不肯歇息,听下人报说丹珠安然无恙回来时,安心的同时不免有几分不悦,立即着人将丹珠叫到跟前问话。
丹珠这趟回得也是累的够呛,颠簸了近一个时辰不说,马车回到城区时早已过了宵禁,实在不得已,黑衣人只能带着她翻墙入内。大晚上的一时也找不到马车,而她也实在受够了颠来颠去,索性路途也不算太远,便一路走了回来。
好不容易回到叶府,水都没来及得喝一口就被叶老夫人喊过去训话。
不过面对叶老夫人的冷脸严词,但丹珠不仅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受宠若惊,她想过自己失踪这事,最多是累得景阳苑那俩丫鬟着急担忧,叶老夫人近似关心的反应倒是让她大感意外。
为了避免麻烦,丹珠没有如实交代,只说自己不小心在白云寺的后庭院睡过了头,醒来时现大家全不见了,多亏了寺庙里师傅帮她叫了马车送回来的。
叶老夫人虽然心中存疑,但也没有追究下去,又训了几句便放人离开了。
这件事算是有惊无险地翻篇了,但景阳苑那俩丫鬟却被少被折腾,从现丹珠没跟着回府的那一刻,这两人就一直魂不守舍地守在嘉临苑这边等消息,饭都顾不上吃,尤其是兰心,一双眼睛早哭肿了。
见到丹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这两人又哭又笑的,欢喜得都几乎不会说话了。
虽然知道这俩丫头对自己好,多多少少都跟叶瑾抹不开关系,但丹珠还是着实被感动了一把,至此之后,她对这两人的态度更加不同一般了。
丹珠安然归来的事,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愤恨。
芙蓉苑内。
雅多罗惊得瞪大了眼珠,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那个贱婢这就回来了!?”
被她怒火烧到的窦氏头压得低低的,声不敢吭一句。
气氛变得越来越僵滞,雅多罗脸色也越老越沉,毫不掩饰内心透露出的阴寒怨恨。
如冰般的沉寂总是要人打破的,窦氏暗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公主,民妇有一点不明,您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命人杀了丹珠不更省事么?”
雅多罗冷哼了声,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我不想和叶瑾为敌,他现在的心都在那贱婢身上,若贸然将人杀了,麻烦的只会是我。等我嫁进叶府,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她。”
窦氏觉得这是表现的好机会,自告奋勇道:“既是如此,不如就将这事交由我办吧!我大哥常年在外做生意,认识好些道上的朋友,到时舍些银子买通几个亡命之徒,再把那贱人往外一引,神不知鬼不觉就……”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雅多罗冷笑了声,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弧度:“说的简单,叶瑾安了两个绝顶高手暗中保护她,普通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今天在那白云寺,为了让你的人顺利得手,我额外派去几名江湖高手,伪装成白云寺的护寺罗汉前去拦那两人,结果没一个能活着回来。”
窦氏浑身一颤,瞬间没了声音。
“怕了?”雅多罗并不意外见到她脸上的恐惧,抬手理了理鬓,慢斯条理地地开口道:“你可以选择现在就退出,我会对你的事情守口如瓶,当然,之前答应你的报酬也就此作罢。”
窦氏心头一凛,咬了咬牙,坚定道:“不,能为公主分忧解难,是民妇的荣幸。”
“很好。”雅多罗眸满意地点了点头,“事成之后,别说让你大哥入朝为官,就是往后整个大羽国的米粮生意,都是你们窦家的。”
窦氏双眼泛光,忙地应下来。
***
沐浴更完衣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后脑勺的伤口还痛着,丹珠走到铜镜前,将头都拨到前面,挖了点化瘀的跌打膏药轻轻地涂抹上去。
这是先前她从薛神医那讨来的,效果十分显著,刚上药没一会便消去了许多,清清凉凉地纾解了不少痛楚。
这药膏还真不错,丹珠打算下次见到薛神医,一定管他问要制药的配方,没准以后还能成为自己独门赚钱财的路子。
之前被敲晕昏睡太久,这会也睡不着觉了,丹珠索性出门晒月亮。
兰心和鸿锦都早已睡下,院子里四下一片静悄悄的,风穿过大片的竹叶,出哗啦啦的沙沙响声。
丹珠手里提了盏灯笼,里面以夜明灯为芯,将她周围一小片地方照得通亮。
清了清嗓子,她字句清晰地对着空气道:“你们都出来,我有事要问你们。”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竹林的哗啦响声回应她。
丹珠等了一会,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正想开口重复一遍,耳边忽然传来“唰唰”两声,还没反应过来,两道灵敏的影子从黑暗中闪出来,恭敬道地单膝跪在面前的地板上。
“都起来说话,以后见了我也不许在跪。”丹珠可受不了这样的大礼,赶紧让人都站起来。
闻言,黑衣人立即站起,一板一眼地执行命令。
丹珠也不废话,直言问道:“我问你们,你们的主人还在大羽国吧?他现在怎么样了,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黑衣人迅速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人拱手道:“回夫人,属下不知。”
丹珠闻言也不意外,“是真的不知,还是不愿意回答?”
“真不知。”黑衣人顿了下,继续说下去,“自两个月前,我们便和主人失去了联系。”
丹珠心脏猛地收紧,立即有了不好的感觉,忙问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开始慌,内乱必然是动荡不安的,万一他不小心插入大羽国的王室纷争里,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想到这里,丹珠心里一阵内疚自责,他在那边生死未仆,她却在这边老埋怨他为什么不联系自己,跟个小女生一般,真是太不懂事了。
大概是瞧出了丹珠的不安,黑衣人又说道:“夫人请放心,虽然主上行踪隐秘,但前两日听天罗阁的兄弟传来暗报,大羽国的内乱已经到了末期,主人不日便可以回京。”
丹珠瞬间呆住,被这一惊一吓的,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真的?你们没诓我吧?”
“千真万确。”
跳到嗓子眼的心重归落地,丹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是她这段时间听过的最好的消息,太好了,他终于要回来了。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知道叶瑾也许不久的将来就要回来后,丹珠一扫之前的郁气,又恢复了从前的豁朗,连笑容都多了许多。
鸿锦和兰心察觉到她的变化,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跟换了个人似的,但也乐于看的她振作起来,成日陪着她一起乐呵。
丹珠想到叶瑾往日那喜洁的性子,便率着鸿锦兰心两个丫鬟,将景阳苑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番,就连过年前那场大扫除都没有这么认真。
心里有了更重要的期盼,丹珠鼓起对未来的希望,看什么都顺眼了许多,先前那些能影响她情绪的传言变得无足轻重,原本枯燥的抄经工作多了几分有趣,就连窦氏和庞氏的尖酸刻薄也显得得没那么惹人厌了。
等叶瑾回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丹珠是这么确定肯定。
这一天夜晚,丹珠刚宽衣躺下来,兰心忽然过来敲了门,说是老夫人那边让她赶紧过去一趟。
丹珠听这语气还挺急的,心里不免讶异,都这么晚了,也不知老夫人找自己什么事。
到了嘉临苑,叶老夫人早已坐在塌上,高高在上的架子端得稳稳的,神色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凝。
丹珠下意识地环视左右,现场只有老夫人和站在她身边的张嬷嬷,并不见窦氏或者庞氏二人。
看来这次是完全奔着自己来的,丹珠没有多想,上前屈身行了一礼,轻声问道:“老夫人深夜唤丹珠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叶老夫人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凝在她的脸上,久久地不话。
这样僵滞的氛围,让人十分压抑且莫名其妙,丹珠没再开口,只敛着眉默默等待对方出声。
不知过了许久,叶老夫人终于说话了,缓缓地开口道:“丹珠,你先前是不是饮下了绝子汤?”
丹珠一惊,猛地抬起头。
叶老夫人眼里闪着慑人的光芒,死死的盯着她,“你老实回答我,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丹珠暗暗握紧拳,过了许久,才低声说道:“这里……其中有个误会……”
“你就别瞒着了!”旁边一枝保持沉默的张嬷嬷打断她的话,快声插嘴道:“张宁儿对你下药的事我们都仔细查清楚了,她先前因为嫉恨你受宠,在老夫人送你的燕窝里下了绝子药!”
丹珠咬住唇,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久不提这人了,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她只觉得原本就混乱的脑子更乱了。
自从那次被张宁儿逃了之后,丹珠之后也有问过叶瑾这人的下落,叶瑾只告诉她对方已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丹珠再去细问时,叶瑾却守口如瓶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实在问得急了,就把她逮过来一顿乱啃。
丹珠不知道叶老夫人她们都是怎么知道张宁儿这事,自己手上掌握的信息也有限,也不敢像在对白马寺那次的事一样胡诌,只好谨慎地回道:“我确实误饮了张宁儿下过药的燕窝,但我没事,之后我很快就吃了解药,少爷还请了神医亲自帮我诊治,我的身体是没有问题的。”
叶老夫人抿唇不语,神色沉的有些意味不明。
张宁儿其人固然可恶,但她更关注丹珠到底还不能生育这件事,太后一直明示暗示要将公主嫁入叶府,她本来对丹珠藏了几分不忍,现在忽然得知丹珠有可能坏了身子不能生育,心里的天平瞬间偏向了雅多罗那边。
“此事非同小可,等瑾儿回来我再详细问他。”叶老夫人停了停,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丹珠,不是我不愿信你,而是你同瑾儿同房了这么多时日,却迟迟没能怀上我们叶家的子嗣,事实就摆在我眼前,实难让我不起一点疑心。”
丹珠没出声,低垂的睫毛掩盖住了她眼底的真实情绪。
“你的身体无恙自然是最好的,”叶老夫人眼眸一压,语气寡淡而无情,“但此事如若属实,丹珠,你不要怪我心狠,我们叶家,不需要无法生育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