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睡得不深,叶瑾刚离开没多久,她就醒了过来。
虽然只是浅眠了片刻,但是整个人已经精神了不少,丹珠在床上了一会呆,便下床梳妆打扮了。下午觉睡得太久,晚上会睡不着的,这是她无数个失眠的夜悟出来的经验总结。
叶瑾不在屋里,不知是不是又被皇上叫去了。
丹珠巡了一圈不见人,也不怎么在意,出了门就往山庄新建那栋最高的阁楼走去。
好几天没去登高了,索性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薛神医又没采药回来,去那里看看风景也好。
一路上,梅花素艳清香,摇摇曳曳,苔枝缀玉,比起叶府的桂花林,另有另外一番的风情。
丹珠也不着急,一边赏着花,一边慢慢在幽静的石子路上踱着步伐。
走到一处假山的拐角,那边隐隐出来男女说话的声音,她怔了怔,辩出其中一人是叶瑾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山庄清静,随着距离的靠近,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丹珠停在一个假山后,偷偷地探出头去看声源处。
几株梅花后,那一袭不染尘埃的白衣,潇洒而清逸,只有他,才能穿出这样清贵傲气的风采。
丹珠看的目不转睛的,想到眼前这个男子,是自己的,心里禁不住地微微悸动。
以前觉得他穿白衣,多少有点装小白脸的感觉,现在再看他穿白衣,怎么看都觉得好看,果然是情人眼里出潘安,她要中邪了。
稳了稳心神,她移开目光看向叶瑾面前的女子,螓蛾眉,娉婷袅娜,正是上官静儿。
丹珠不由屏住呼吸,心里不由疑惑,怎么只有他们两个人?宫女呢?为什么不在一边伺候着?上官静儿现在好歹也是贵妃吧,怎么单独见个男子,也不怕招人怀疑吗?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叶瑾的背影,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上官静儿那张楚楚可怜的泪颜,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
这两人沉默了好一阵都没出声,良久,才听到上官静儿哽咽着开口,“我不相信。才短短一年,你就彻底变了心,爱上了别的女子。”
丹珠心口一跳,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正好撞见了人家的在摊牌,忍不住屏住呼吸,紧紧地侧耳下去。
叶瑾似乎是笑了一下,声音冷冷淡淡的,“静妃,我记得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是不是也应该适可而止,不要再做些无意义的纠缠?”
叶瑾这种淡漠又戏谑的腔调,在丹珠和他的日常拌嘴时常常能听到,那时听起来她觉得生气郁闷,此时此刻,她却听出了拒人于外的寒冷。
上官静儿的眼睛红了红,抖着手,抬起来搭在了叶瑾手臂上,却被他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于是,她的眼睛更红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她哭得泣不成声,零零碎碎地说道:“阿瑾……我是后悔,我真的后悔了……深宫寂寞,君王无情,我好怀念我们从前的时光,如果能回到过去,就算让我死了甘愿……”
叶瑾安静地站在那,不出声。
“可是,可是……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上官静儿抬起泪眼,哀哀地说道:“若不是你整日不见踪影,也从不来告诉我你是皇上的重臣,我又怎么会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少爷……”
“所以,你其实更爱的是权势和地方。”叶瑾打断她的声音,冷冷地睨着她,语气多了几分嘲讽说道:“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如今却又过来跟我说后悔,天底下,觉得有这么便宜的好事么?”
上官静儿掩着脸,嘤嘤嘤地哭个不停。
两岁那年,父母双亡的她被上官太傅收为养女,从李静改为了上官静儿,从此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虽然养父对她不错,但是养母却不喜她这个外来人,面上客气,却从不肯多给她半点的爱,后面养母生下了上官怜儿,更加地冷落她了。
她的妹妹上官怜儿,生下来便备受养父母的宠爱,对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几乎可以说是百顺百依。
她不奇怪,谁会不宠自己的亲生女儿,只是心里,还是感到孤独和寂寞,随着年纪的增长,上官怜儿的脾气被养得越刁蛮任性,和她母亲一样,十分排斥她这个“养姐”,上官夫人自持身份,不会对她过不去,但是上官怜儿就不一样了,呆着机会就欺负压迫她,总想着把她赶出上官府。
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离了上官府,又能去哪里?面对上官怜儿的张牙舞爪,她只能选择忍辱负重。
寄养在上官府的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是压抑的,黑暗的,甚至是绝望的,是叶瑾的出现,温柔了她的整个少女时光。
有一年,叶瑾不知去了哪里,大半年里音讯全无,她被忽然来访的皇上看中,知道皇上有意纳自己为妃时,她既激动,又矛盾。
虽然养父对她极好,可是那个妹妹确实逮着就欺负她,她又是个心高气盛之人,如何能忍得下来。
她当时最想的是,要离开上官家,拥有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再也不能让人看不起。
她喜欢叶瑾,但是她更爱能让自己到来风光和荣耀的皇帝。
所以,她选择了入宫。
后宫清冷,虽然皇帝恩宠与她,但并不独宠,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让她呆的有些累了,又开始怀念起从前的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候虽然妹妹欺负她,可是并不会真的想杀死她,而那些宫里的嫔妃却是真真的想要杀死她,好几次都让她死里逃生了。
最后,她终于明白,富贵荣华都是需要极大的代价的,平平淡淡的才是真。
那时候养父劝解过她,说也许宫里的生活并不合适她,可是当时她根本听不进去,现在回想,确实是她不听老人言了。
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原以为自己会随着时间慢慢地淡忘这段情,可是没有,她变得越来越想念他,害怕他知道消息,又不忍不住不去打听关于他所有的一切。
后来,她从上官怜儿那听说,他纳了一个丫鬟为通房时,她的整个心痛得都快被揉碎了。
原本属于自己心爱的东西,就这么被一个小丫鬟夺走了,她不甘心,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她秘密在叶府找了张宁儿做眼线,秘密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些飞鸽传信,一封一封地,记录了他们的同床共寝,同进同吃,让她看得心肝寸断,嫉恨不已。
上官静儿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抬起眸,双瞳如秋泓,波光盈盈地望着叶瑾,“你曾经赠与我的月兔匕,你转送给她了?”
叶瑾没出声。
那边的丹珠闻言却咯噔了一下,不自觉地从腰里摸出那把匕,手柄上的兔子精雕细刻,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跳出来似的。
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匕,丹珠心下层浪翻涌,一时也形容不出个滋味。
这算什么?她在不知不觉中,揣着叶瑾送给前情人的礼物做防身,而且还揣了半年?
没等她缓过神,又听到上官静儿在那边凄凄地道,“决定入宫后,我下定决心要与你断了关系,只能将匕还于你……可是,可是,再怎么样,那毕竟也是你送给我的定情物,你怎么能,就这么送给别的女子?”
丹珠脸瞬间白了,浑身僵硬地站在那,半响不动。
透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吹得她有点头晕,以至于叶瑾后面的回答,她没有听进去。
等她缓过神来时,叶瑾兀自结束了交谈,转身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丹珠心里有一个咯噔,动了动,才现腿在哆嗦,她连忙缩进角落里,结结实实地藏了起来。
她闭上眼,听到上官静儿哭着喊叶瑾的名字,可是叶瑾没有理,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归为平静。
丹珠躲在假山背后,不敢出来,直等到上官静儿也离开后,才慢慢地走出来。
一个人在梅园里呆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
她回到屋里,没多久,叶瑾就走了进来,皱着眉头看她,“你不是在屋里睡觉么?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去找师傅了,可是他说并没有看到你。”
丹珠看着他,异常地冷静,“我看到你和静妃了。”
叶瑾愣住了,很快又恢复平静说,“是么。”
丹珠掏出那把匕,说道:“这把匕,是你们的定情之物?”
叶瑾神色一凝,看着她不说话。
丹珠笑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早知道是这样,我应该早点拿去卖了。”
说完,她将匕往桌上一丢,转身往门外走。
叶瑾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腕,丹珠奋力挣扎,他索性一把横抱起来,直接丢上了床。
丹珠刚想坐起来,又被他扑上来压了下去。
他制住她,眼睛看着她,说,“珠珠,你不要不生气,先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敢说你以前和她没一腿吗?”丹珠动弹不得,只能愤怒地狠瞪他,“叶瑾,你有什么样的过去我不想管,可是,你实在不该把当垃圾桶,别人不要的东西就往我这扔。”
叶瑾放在她胳膊上的手一僵,脸色有点白,“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