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休沐,带你去吃好吃的。”马千乘跟在秦良玉身后:“说起来,许久未吃那个小笼粉蒸牛肉了。”
一提到这个小笼粉蒸牛肉,马千乘的心沉了沉,有关秦良玉与陆景淮的那些不算美好的回忆登时涌上心头,正要扯开话题,便见秦良玉步子一顿:“唔,明日回去顺便瞧瞧我三哥。”
马千乘右手成拳砸在左手手心,恨不能将自己这舌头给咬掉,眼下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连盆都送给人家了,也着实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马千乘幽幽叹了口气,继续一言不的跟在秦良玉身后,左后今次他准备跟在秦良玉身边寸步不离,坚决不能给敌人留一丝空隙。
其实马千乘这些小心思委实是多余的,眼下陆景淮新官上任,虽说有秦家做支撑,上头还有人撑腰,但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这天高皇帝远的,即便那靠山再有能力,也是鞭长莫及,是以陆景淮眼下手头的事还是有些多的。自他上任之后,先是着手查了查忠州这些年的卷宗,现有不少悬而未决的案子,便想着仔细查一查,不料手下的人却不配合,这些案子都沉积了好些年,想必内里是有些说法的,谁也不愿淌这浑水,只是碍于种种缘由,初始大家还算给面子,帮忙搬搬册子,待一些日子之后,众人便直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瞧见陆景淮直接绕道而行。陆景淮乃是心中有抱负之人,自然是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此时见大家这副模样,来了火气。
这日,他还不等踏入衙门,遥遥便见衙役们抄手躲在阴凉处谈天,见他来了,又不紧不慢的散开,状似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见过同知大人。”
这些个衙役都是些老狐狸了,平素滑的很,见陆景淮年纪轻轻的,自然是不曾将他放在眼中,懒散的行了个礼便要走,不料还不等迈步便被陆景淮叫住了:“站住。”
其中有一名为王喜的算是这州衙门中的元老级人物了,听到陆景淮的话后,脚步未停,众人自然是有样学样,一帮人作鸟兽散,涌向门口。陆景淮气的浑身抖,面色也难看了不少,仗着人高腿长步子大,直接几步跨过腿到用时方恨短的众人,宝相庄严挡在门口。
“我让你们走了?”陆景淮自小面上便严谨,此时面色再一沉,官威顿现,瞧起来有些令人怵。
大家一时愣在原地,王喜怔了怔,最先回过神,不满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陆景淮挑眉:“什么都不做,我给你们上一课。”说罢亲手将门一关,亲手将一把把椅子拎过来,排成一排,末了拍了拍手上的灰,淡淡的睨着众人:“坐。”
王喜恼羞成怒,怒视着陆景淮:“简直胡闹。”话虽是这么说,但也不敢动手去推陆景淮,顾自从他身边绕过,拉开门板,潇洒离场,而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这州衙门的衙差全数离开。
陆景淮倒是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拍了拍官袍上的灰,正了正腰间的束带,而后淡淡然将方才那些人的名字写在纸上。
隔日,王喜等人再来衙门时,见陆景淮已负手站在石阶之上了,脚步一顿,不情不愿道:“见过大人。”
陆景淮一早便听见了脚步声,但硬是等到了王喜行礼过后,才转过身,装作才现大家伙的模样,问:“你们是来报官?”
王喜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何出此言?”
陆景淮挥了挥手:“你们已被罢免,不用再来了。”
此言一出,大家伙面面相觑,初始还算安静,待反应过来后,直接如同煮沸了的水,翻涌起来。
陆景淮静静瞧了众人半晌:“诸位这是生气了?但你们的这个气,生的毫无道理。”他踱了两步:“你们既然在衙门当差,理应听命于知州、同知,既是不听,这衙门也没有你们的栖身之地,各位另谋出路吧。”
众人见陆景淮这是要来真的,也不准备再与他客气,挽起袖子便要同陆景淮说道说道。手还未抬起来,便被王喜制止了,他小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在给咱们下马威呢,他赶咱们走,咱们便走,这衙门里一堆的事,过不了几日他便得求着咱们回来。”
众人原本还高涨的怒火听罢这王喜的话,立时灭了不少,大家你瞧瞧我,我望望你,不确定的问王喜:“此话当真?”
王喜满面孤傲:“这是自然。”
眼见着王喜胸有成竹的离开,陆景淮暗中笑了笑,深邃的眸子更是如玄潭一般。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当不了真的。陆景淮那执拗的性子注定了王喜等人的失败。在将衙役都打走的当日,陆景淮自己将那些卷宗搬到自己的书房,一本一本细细查看,现其中有几件案子应当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这些案子无一例外,皆是家中妻女遭人欺辱而后自尽,行凶者作案手法相同,其中有一位外地途经忠州的姑娘是被那禽兽活活糟蹋致死,死状极其惨烈。但这些卷宗中所陈述的凶犯身份却可以说是出自各行各业,越往后瞧,陆景淮越觉得,难不成是这些人作案前都经过了统一培训?
因卷宗委实过多,陆景淮即便是挑灯夜战,没有数十日也是看不完的,但陆景淮却不气馁,他之所以继任同知一职,为的便是向上爬,虽说靠他这种较真的法子向上爬有些慢,但比起走拉关系这一条路,他还是更喜欢踏实些。
他抱着卷宗没日没夜的瞧了好些个日子,理所当然便将王喜等人忘到了脑后,还是有一日知州大人心情好来衙门转转,现门口都结了蜘蛛网了,这才跑来问陆景淮。
彼时知州大人站在陆景淮的门口,侵犯到了陆景淮充足的日光,使得陆景淮终于抬头瞧了门口一眼,见知州面色不善的杵在那,起身行礼。
知州严武冈的胡子气的直翘,几步走过来,不见一丝老态龙钟的模样,将桌子拍的震天响:“人呢!这衙门的人呢!”
陆景淮本就对严武冈没什么好感,此时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皱了眉:“这衙门在我来之前竟然有过人?”
“你!”严武冈捂住胸口,气得倒退了好几步。
“唉?小心些嘛。”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在门口,一只手顺势扶住了严武冈如枯木般的手臂:“知州大人,您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多不好啊,是不是?”
乍一听这声音,陆景淮心一动,视线越过笑眯眯的马千乘,直接偏头朝外瞧,果不其然见秦良玉正寒着脸从门口迈步而入。
“他为难你?”秦良玉负手站在屋子的中央,一双眼毫无波澜。
严武冈当日在曹皋的授意之下,带人临阵脱逃这事她还记得,只是她不愿计较,但眼下这情况便不同了,严武冈将矛头对准她秦家人,这便尴尬了。
“小的参见明威将军、宣武将军。”严武冈转头瞧见马千乘同秦良玉时,活像瞧见了黑白无常,再加之因对秦良玉做过亏心事,心比肾还要虚上一些,是以直接双膝一软跪在了两人身前,半分不见方才对着陆景淮吹胡子瞪眼的德行。
陆景淮绕开面前桌子,走到两人身前:“你们怎么回来了?”
秦良玉抱肩靠在桌边:“休沐,回来瞧一瞧,你这是?”说着,秦良玉低头瞧了一眼陆景淮尚摊在桌案上的卷宗,但也只是简略扫了两眼,随后将册子一合:“这些放一放。”
几人好些日子未见,陆景淮自然不会让这些琐事耽误了大家沟通感情,顺着秦良玉的话便将册子收了:“我也好些日子未回家了,便一起回去瞧一瞧。”
严武冈此时像空气一般,老老实实跪在地上,屋中其余三人皆很有默契的未搭理他,他又不敢冒然起身,只仰头道:“不知二位大人光临,不如让下官尽一尽这地主之谊,宴请三位吃一顿家常便饭。”
秦良玉一丝余光都未施舍给严武冈,率先离开,马千乘紧随其后,待陆景淮经过严武冈身边时,脚步一顿,末了还是伸手将严武冈扶了起来。严武冈身子僵,原本还想对着陆景淮一通脾气,但转念想到外面的那两位煞神,严武冈默默将想法压了回去,恨恨一甩袖子,本是想扬长而去,却是不敢动地方。
秦良玉三人闲逛至街上,为方便走动,秦良玉着了男装,窄袖收腰的衣裳将秦良玉如松般的身形勾勒出来,反观马千乘,则是穿了件广袖锦袍,每当有风吹过,那袖袍便如云涌在身子两侧,异常显眼,一旁一袭官袍十分得体的陆景淮沉着脸一次又一次拂开马千乘刮到他脸上的广袖,额角青筋跳了跳。三人皆乃相貌堂堂之人,走在街上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马千乘从怀中掏出小铜镜照了照,啧啧称赞:“这男子生的忒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