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紧紧盯着那人,见他手脚并用从洞底爬上来,宛若一只千年老龟般,先是手紧紧扒住地面,而后一条长腿又勉力搭在洞口,最后整个身子才从洞中完全显露出来。她皱眉,先收回了自己方才的那一番猜测,若当真是内力强劲之人,断不会这般狼狈从底下爬上来,即便是受了重伤或是什么非人的对待,也是自有一番风骨在的。
那人又在地上趴了好一会,这才慢条斯理的抬起头瞧秦良玉,正要与她理论理论方才踩了他的手为何不道歉,一瞧清她的样貌,登时将还未完全张开的嘴紧紧闭上。
秦良玉乍一见眼前人也是吓了一跳,手一滑,火把掉在了地上:“肖容?”
马千乘面色委实尴尬,方才他跺了跺脚,觉得此地有些空,想必是有蹊跷,而后又跺了两跺,再然后这石砖突然一空他便掉下这暗洞中,暗洞应当是处暗牢,只是还未开始修葺,地乃是硬梆梆的石板,将他摔的七荤八素半晌爬不起来,那感觉当真是太刺激了,方才掉下去时他不慎扭了腰,在洞中缓了好久的神,攒了好久的力气才重新爬上这屋子,不料又被人踩了手,掉下去时又撞了后脑,更是气的想骂娘。
秦良玉见他面色忽明忽暗,识趣的不提方才的事,只拿住马千乘的手臂道:“快走。”
马千乘一脸高深的跟在秦良玉身后,见秦良玉带着自己躲过这海龙囤内的重重陷阱,握住自己手臂的手一直不曾放开过,那手有些温热,却又带着坚定,心中不禁有暖意漫过,无声扯出抹笑。
秦良玉此时的心情比起马千乘来,倒是有些沉重,此番突围不易,马千乘眼下照失聪之前又笨重了许多,连爬方才那暗牢都要爬许久,这又如何让她不担心?
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在秦良玉带着马千乘,赶在杨应龙找到两人之前逃出海龙囤时,秦良玉现自己迷路了,她脚步停在原地,环顾四周,现与自己进来时的那一条路已是一点不相同,但她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眼下迷了路倒也不显惊慌,瞧着面前的四道分岔路口,她直奔最右边的那一条而去。马千乘轻轻拉了她衣袖一下,她回头道:“你若有事先忍一忍,我现下迷了路,没有多余时间浪费。”
马千乘撇了撇嘴,老实听话的不再做声,只是初始被秦良玉钳住的手忽然反握住她的,而后反客为主,带着秦良玉游走在这甬道之中。他脚下生风,几乎已脱离与地面的接触,秦良玉只觉迎面有风袭来,身子两侧的烛台不断后退,待再能重新瞧清眼前景物时,两人已站在门外。
不远处隐隐有火光拔地而起,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那火势刚一燃起便登时滔天,有一道身影在火光中几个跳跃,朝秦良玉两人奔来。待那人离得近了,秦良玉才瞧清来人乃是许久不曾见过面的肖穹。
“将军。”肖穹见到秦良玉时先是一愣,飞快瞟了安然站在她身后的马千乘一眼,见后者无声朝他摆了摆手,也知马千乘大约是未将自己并未聋哑的事同秦良玉说,便识趣的将话题转开:“还请公子同将军快些移步,一会他们便追上来了。”
秦良玉还未等回神,又被马千乘拉着手臂,跟在肖穹身后向山下走去。
几人悄悄潜入杨府,回到了马千乘的房间,先前假扮马千乘那人已不知去向。肖穹单膝跪在两人身前:“公子,你交待过的那几处并未现有兵符。”
马千乘笑着点了点头,秦良玉回头瞧了他一眼:“你们现了什么?”
肖穹不敢随意答话,求救般瞧着马千乘,见其大慈大悲的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这才松了口气。秦良玉见状也知今日从肖穹口中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便也未曾为难,肖穹走后,她直接朝马千乘问:“你觉得是何人要揭竿而起?”
马千乘慢条斯理的掸着衣裳上的灰尘,一副什么都未听到的模样。秦良玉虽是气他那欠揍的模样,可又不愿同他一般见识,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是何人要揭竿而起?”
马千乘瞥见秦良玉盯着自己瞧,自知再躲不过去,耸了耸肩,将两手一摊:不知,方才肖穹说没有线索,你听见了的。
秦良玉盯着他:“你一点思绪都没有?”
马千乘越是如此,秦良玉便越觉得他心中已有定夺,当下朝他迈近一步,还不待开口便被马千乘抱了个满怀,秦良玉不防,当下僵着身子愣在原地,半晌才将人一掌推开几步远:“你做什么?”
马千乘捂着胸口,面上染上些许的痛苦,好似是身上有哪处疼痛一般,一张俊脸皱成一团,活似麻花拧在了一起,瞧得秦良玉连连皱眉。
“莫要装了。”见马千乘稍微顿了顿,继续道:“这几日我家里来信,让我回去一趟,你自己多保重吧。”
马千乘听秦良玉语气略有不对,又仔细瞧了瞧她的神色,见她眉间有乌云笼罩,遂开口问:什么事这么急?
秦良玉想了想,言简意赅道:“是一门亲事。”
马千乘未料到秦良玉说这话,趁她出门前一把握住她的肩膀,险些开口说话,忍了好几忍才将声音压了回去,而后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马千乘病了,自失聪失语后,又得了一种怪病,这病时不时便会使人晕厥,杨应龙请了许多大夫都没什么效果,但凡秦良玉一踏出他的房间门口他便会晕过去。
秦良玉委实摸不准他这病是真是假,一时也不敢离开骠骑将军府。
这日,外面刚刚下过雨,秦良玉见马千乘吃过饭要上床歇息,便自觉的要出门,谁知还不待迈步,便见马千乘原本红润有光泽的脸登时惨白一片,捂着胸口便要倒地,吓的秦良玉一个箭步蹿过去将人扶起,问:“你没事吧?”
马千乘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指了指床,秦良玉会意,忙将人朝床那边掺,马千乘躺下后,立马不醒人事,只是一直紧紧拉着秦良玉的手并未有松缓迹象。
秦良玉顺势坐在床边,面色深沉,家中来信说有人前来提亲,对方乃是个五好青年,身家清白,祖上亦是做官的,难得的是长相斯文且能文能武,秦家上下原本是想将这人打了,但不料对方竟十分的有诚意,无论秦家下人如何劝说就是不走,秦载阳委实没了法子,暗地里买凶将人打了一顿安置了个地方,孰料隔日这人转醒后又来了,态度很是坚决,秦载阳暗觉情况有些不对劲,按他家闺女这名声来说,基本上是无人前来提亲,哪怕是有不知情的人来,通常拒绝一次也便不会再有下文了,可是这位青年却是如此的执着些,想必对他家闺女不是真爱便是另有目的,若是真爱那倒还好说,但若是后者的话,那这事便不好办了,思及此,秦载阳又派人暗中查了查这人的身份,果然现了一些倪端,是以欲将秦良玉叫回府上,共同商谈。
秦良玉低头扫了一眼马千乘苍白的脸,视线不经意滑过他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想了想,使力挣开他的手,正要起身去屋外透透气,便见原本尚在晕厥中的马千乘悠悠转醒,目光还有些涣散,只是一直盯着秦良玉。
“你感觉如何?”秦良玉目光淡淡,一动不动与马千乘对视。
马千乘另起话题:我与杨宛若的亲事已了结了。
秦良玉初始还未反应过来,在原地站了片刻才问:“为什么?”
马千乘缓缓从床上坐起,无声问:你不知道?
秦良玉见他目光灼热,心中没来由的慌了慌,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唔,我去厨房瞧瞧药好了没有。”
马千乘捂着胸口起身,此时倒真是觉得眼前阵阵黑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厢马千乘本就心中绞着的痛,那厢,骠骑将军府上的两个婢女又托着个盘子进来,两人一红一绿,搭在一起倒也是十分水灵。见到马千乘站在地上时,两人脸先是红了一红,继而又行了一礼。马千乘此时自然是顾不上她们,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把药放下。
两个女婢面上的红晕尚未退,一边朝桌子处走一边小声道:“马将军生的真好看。”
绿衣婢女答:“是啊是啊,虽然现下身子不好,脑袋似乎也有些迟钝。”
马千乘抬了抬眼皮,望向两人的目光略显深邃。
红衣婢女急忙拉了绿衣婢女一下,透过半掩的窗子向屋外瞧了瞧:“你声音小些,若是被听到便不好了。”
绿衣婢女撇了撇嘴:“马将军又听不到。”
红衣婢女:“但是秦将军能听得到,我听说,秦将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况且听说她与马将军的关系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是以一切还是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