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启义关灯站在窗前,看着沈淮在楼前坐车离开,拿起窗台上的腕表,才现竟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想到不用过多久就会天亮,孙启义也不知道是等到睡过觉再说,还是现在就到他大哥房里去。
孙启善到香港几天,还没有把时差倒过来,都是日夜颠倒的工作,今天谈到凌晨,也没有睡意,没有立时就去休息。
看着启义敲门进来,孙启善打电话让宾馆送两杯咖啡上来——北山宾馆虽然在房间里没有高档的咖啡机,但酒店有人肉咖啡机,只要打个电话,二十四小时都能有口味上佳的现磨咖啡送上来,这点服务叫孙启善相当的满意。
孙启善又拿出雪茄盒,打开问启义:“来不来根?”
孙启义接过一根雪茄,拿起雪茄剪剪开一个小切口,就拿起火机点火,顾不得点烟时的杂气跟热流,快速的吸了两口,将雪茄点燃……孙启善看着启义点雪茄的动作,心里轻叹,知道启义向自己面前低头容易,要叫他向沈淮这么一个小辈低头,怎么也抹不开脸,心态就难免急躁。
也亏得沈淮拿捏得住分寸,没有利用启义急躁心态的意图,事情也就不会复杂化。
孙启善看着启义急躁的吸着雪茄,也不忙着说事情,拿起火机,慢条理丝的待火苗稳定后,才捏住雪茄,倾斜的将尾端凑上去,缓缓的旋转了一周,预热一下,再让雪茄从边缘到zhongyāng均匀的点燃,轻轻的反吹两口气,才吸上一口。
“他提了什么条件?”孙启义又急躁的吸了两口雪茄,开口问道。
“沈淮倒是没有提什么条件,更多的还是希望梅钢跟长青集团能够更深入的进行合作。他也不否认他是孙家的一分子,没有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心思,”孙启善将他刚才跟沈淮的谈话内容,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又说道,“沈淮也给我交了底,新浦能给我们代理的铁矿石订单最高可以达到每年四百万吨的量……”
“……”孙启义看了他大哥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你说……”孙启善说道,知道这些话还打消不了启义心里的疑虑,还是要听他心底真实的意见。
“……”孙启义说道,“沈淮应该不只谈了这些吧?”
孙启善点点头,他过来主要还是当和事佬,插在中间当传话筒,不会谈得特别细,就合作的框架问题,没有必要谈三四个小时,他说道:“有的没的,谈了很多其他的话题,十二亿人口,分税制,高消费能力市场,基础投资、劳动力价格等等,什么都有谈,也谈了徐东铁路复线改造,谈了淮煤东出,谈了淮海湾区域经济展,谈了华东的铁路公路网,谈了淮海省的大框架展。你对大陆的经济研究颇深,你怎么看淮海省委书记田家庚所提的区域大框架展问题?”
“……”孙启义沉默了片晌,才轻叹一口气说道,“不得不承认,田家庚在某种程度上,跟沈淮是有默契的。也许是新浦钢厂项目,沈淮真正引起了田家庚的注意。目前,淮海省对新浦炼化项目保持沉默,没有给予助力的意思,但如果梅钢能自行将项目筹备到一定的程度,省里的推动力随时都有可能启动。”
“……”孙启善心里暗叹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从启义嘴里听到对新浦炼化项目的正面评价,还真是不容易啊,不过他也不急于将梅钢跟安田财阀接触的事情,跟启义说,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也有担心沈淮跟他二伯他们的裂痕比较深,不过考虑太多,未必是好事,沈淮至少是有些人所想的鲁莽之辈。心切也许是沈淮的一个缺点,所以选择的道路,在寻常人看来有些窄,不过宋乔生这人,你跟他有过接触,你知道他有野心,但也应该知道他的缺点……”
孙启义沉默着不说话,以往宋乔生的缺点也许不太明显,但在梅钢借壳徐城炼油一事上,表现得也确实有些急躁——孙启义心想:也许有些人的缺陷是天生的,有时候不显现出来,并不是不存在,而是没有一个人能有资格或说有实力,使得暴露出缺陷。
*********************孙启善、孙启义在霞浦秘密停留了三天,商议各种细节,就拿着新浦钢厂的大额订单返回香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抢在经济危机爆之前,去调整在泰国的投资结构——而更具体的,随时都有可能调整的合作计划,沈淮也叫同时返回香港的宋鸿军居中协调。
在霞浦的三天时间里,孙启善、孙启义甚至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去看一看新浦钢厂以及跟富士制铁、省钢合资的电炉钢项目建设情况。
他们也清楚,跟富士制铁、省钢合资的电炉钢厂,长青集团只能停留在合资钢厂项目本身,而没有能力像富士制铁、省钢集团那样,将伸手到整个产业链的利益之中。
时间到霞浦县人大选举前夕,陈宝齐把陶继兴、沈淮叫到市里谈话,询问县里的筹备情况。
“传言纷纷攘攘闹了这么久,没有一点停息的迹象,这次谈话他们是打算收网了吧?”沈淮下车来,眯起眼睛看了看斜挂在天空的太阳,跟陶继兴说道。
陶继兴笑了笑。
陶继兴过两年就要退二线,即使他站在梅钢系这边,说实话也实在无意去跟陈宝齐、虞成震他们正面闹什么冲突。
不过有些时候,可以说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市里、县里关于霞浦财政、债务、改制等问题的传言骤然升温,越演越烈,徐福林、秦丙奎等一干人不甘寂寞,甘给他人驱使在背后搞种种小动作,如果这边不小小的回敬一下,也当真是太好欺负了。
虽然国内在政治上有进一步放开的趋势,除了推进村委直选、加强城市社区基层迷nzhu建设以及市县搞差额选举外,zhongyāng甚至考虑推动乡镇直选工作,但是在这一时期,在市县人大选举中,组织意图依旧是需要得到优先保证跟贯彻的。
倘若霞浦县人大选举出了问题,对市里来说,也是不大不小的一起“政治事故”。
陈宝齐要为接下来的“政治事故”推卸责任,这次找他们进行摸底谈话就十分的重要。
他们要拍着胸脯说选举工作筹备没有丝毫问题,那要捅出什么“政治事故”,这板子就会打在他们的头上——他们要是有所犹豫,不能拍起胸脯保证选举任务顺利完成,除了当面有可能受到批评,陈宝齐也完全可以从这点切进来,清查霞浦县选举筹备工作里存在的问题……这就跟这段时间甚嚣尘上、亦真亦假的传言切合起来了。
陈宝齐、虞成震他们的目的是这个吗,是想找到切入口,派工作组进驻新浦清查账目,继而更大程度的干涉霞浦县的党政工作?
虽然才是四月下旬,气温都有二十来度,陶继兴穿着外套出来,下车后就觉得有些臊热——他虽然在官场混迹多久,自以为磨砺成处变不惊的心性,想到接下来要面对陈宝齐,甚至分管组织跟纪检的虞成震也在场,陶继兴还感到了一些压力。
陶继兴看了沈淮一眼,沈淮正解开一粒衬衫领扣,抬脚上台阶,神色之间看不到半点异常。
*****************沈淮与陶继兴先去找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高扬。
“陶书记与沈县长过来了,”高扬在办公室里看到沈淮与陶继兴进来,招呼道,“虞书记已经过来,刚赶上戚部长过来给陈书记汇报工作;你们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高扬指使工作人员去给沈淮、陶继兴沏茶,他人也没有离开办公室,直接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拔内线跟陈宝齐汇报:“陶继兴书记与沈淮已经到市里,嗯,就在我这边等着你跟虞书记谈完工作……唉,好的,我这就跟他们过去。”
高扬放下手里的电话,跟沈淮、陶继兴说道:“陈书记让我们一起进去。”
陶继兴有些疑惑的看了沈淮一眼,陈宝齐找他们过来,对县人大选举筹备工作进行摸底了解,此时担任市委副书记的虞成震分管组织、纪检工作,在场是应该的,但负责新传媒集团组建工作的宣传部副部长戚靖瑶为什么不回避?
沈淮眉头微蹙,暗感什么破事都离不开这个女人啊!
沈淮也不说什么,与陶继兴,随同高扬走进陈宝齐的办公室,看到戚靖瑶与虞成震、陈宝齐坐在窗前的沙上,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戚部长刚拿了一份关于霞浦县的报道样稿过来,新传媒集团内部对刊不刊这篇报道有些分歧,你们过来真好先过目一下。”陈宝齐招呼沈淮、陶继兴坐过去。
陶继兴坐下来,看到搁在茶几角上的东华日报样稿,还没有刊,但样式跟行的报纸没有什么区别,是已经排好版的,只要得到新传媒集团总编室签认,就会进印厂。
陶继兴眼睛视力不好,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来;戚靖瑶将样稿从茶几角拿起来,帮忙递给他。
报道主要内容没有什么问题,是配合新浦成立省级开区一周年搞的专题报道,但到最后一段就有些图穷匕现,直接以近五分之一的篇幅质疑新浦开集团在债务上的种种问题。
陶继兴没有说什么,将样报递给沈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