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大早,我赶至住家客厅替换新品。
站在画墙前,我捧着本子登记数据,一边哈欠连连,我擦去眼角困泪,畅想着,此时要有杯温热香醇摩卡捧在手心该有多好!一会登记完数据就去买……
就在这时,思思两手各提数杯咖啡,用后背顶开玻璃门入内,她为大家分咖啡,我饮啜,现正是摩卡。由她带来的配搭咖啡的黄糖、奶精瞬间被哄抢一空。思思递给我一罐冰糖:“黄糖被他们抢光了,你用冰糖怎么样?”
“好,我喜欢冰糖,谢谢。”
又一日,午后,我们将已预售出的作品精心打包再小心翼翼送上快递车,一群人累得人仰马翻,个个眼困体乏,倒地不起。恰好思思送来芝士蛋糕,还有红茶包。众人高呼万岁纷纷上围,各自分得一份蛋糕和一枚红茶包。一群人围坐窗前煮水、泡茶、吃蛋糕。分至我时,红茶包正好分完,思思递给我一罐温过的牛奶。
“我们和长安之间应该划条线,我们这边是优雅下午茶,长安那边是幼儿园点心!”小方观察能力极出色,并做点评。
“但是,你们不觉得蛋糕和牛奶搭配非常合适吗?”思思说。
——“蛋糕和牛奶才是官方配对,其他都是歪门邪道!”
我突然想起,多年前,我对某人说过这样的话!
好巧!
我觉得冷,就手套;觉得困,就送咖啡;觉得饿,就有蛋糕……
我喜欢咖啡配冰糖,喜欢蛋糕配牛奶。虽不算特立独行的怪癖,但的确和别人有一点点不一样。
为何会那么巧,思思的每次例外,都恰恰落进我的喜欢里?
在乐融融的氛围里,我忍不住沉默了。
今日中午,思思抱回一大桶的麻辣小龙虾。
我震惊不已。
“长安,快来!”思思抬手招呼我过去,我呆立不动,她忙过来拉我,“走啊……长安,你不喜欢小龙虾吗?”
“不是……”
“你再不来就要被他们抢光了!”
“思思,你能告诉我,之前你的那个手套,是谁送的我们的吗?”
“是咱‘住家’的忠实粉丝。”
“……大家都认识他?”
“嗯!”思思不疑有他,老实回答。
我继续追问:“那咖啡、蛋糕、还有这小龙虾,都是他送的吗?”
“这……”
我猛向窗外看去——住家窗外是人来人往的不甚宽阔的街道,街道过去是一家咖啡厅,此刻有人正坐咖啡厅临窗的位置看着我们。
我不由地向前走了两步,想看清楚些。
那人立刻垂头,盖下衣帽,起身向门口走去。我的心猛地“咚咚”跳了起来,立刻扑向大门,追了出去。
我与那人,分别行于同一街道的两侧。他垂头快步向前,我则需不断确认他行进方向,不慎擦撞到几位路人,我连身说着抱歉,再抬头,那人已拐了个弯,再也无法追踪。
虽然,我未能赶追上,但我撞到路人差点摔倒时,他正朝我看来……
我得以看清他的脸……
我步履沉重回到客厅。
“长安,生什么事了?”思思问。
“看见一个人,像是认识的人,我就出去看看……”
“那是你朋友吗?”
我笑了笑:“不是,看花眼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从手包里取出那副红白麋鹿手套,封入袋中,再填好一张只写了收件人信息的快递单,然后打电话给快递员请他来取件。
第二天,我整装飞往外地监展,直到除夕前夜,我才飞回到堇都。
我出差这几日,我妈生怕我不回家过年,手机都快被她打爆,反复嘱托我早日订票,快点回家!
我已经有两年未能与他们共度春节。
独自在外头这两年,我都是窝宿舍,给他们打过电话后,再给自己煮一碗国产方便面,热乎乎吃完,就算是过年了。
毕竟,国产方便面也算正宗家乡味呀!
妈妈边叹息边告诉我,往年我不在,他们的年也是随便过。好不容易今年儿女都在国内,肯定是要过个团圆年的!
今年我在,小枫也会在。
回堇都后,我得知她今年独自一人待工作室过年,我立刻飞奔去将她接来我家。
除夕当日,我、哥哥、小枫我们仨陪妈妈去花市选水仙,正好收到年终奖的入账短信,一看数目,我立刻高高蹦起,欢呼着:“随便看随便买,我买单!”之后,除了妈妈指明要购的,我们又添了许多玩具,还挑选不少环保烟花回家,准备今晚好好玩!
年夜饭之前,竟飘起了小雪。
我忧心雪下大了不能玩烟花,三番两次站到窗前察看。
吃过晚饭洗过碗后,听到外面一阵“噼哩拍啦”烟花声响,我奔至窗前撩帘,天空已装上五彩。
天公开恩,雪已停!
“哥,小枫!我们去外头放烟花吧!”我立冲到门边,抱起两筒环保烟花,兴奋怂恿。
“放烟花啊,会不会太冷了……”我哥端坐沙,瞄着我爸,假惺惺地说。
“去吧,穿暖点!”爸爸点头批准。
得了令,我们仨飞奔而出。
家门外就有一“小广场”,所谓广场,其实是三叉路口交汇而形成的较为宽阔的空地,此处平坦宽阔少有行车,便成了四围居民喜爱的休憩地。
我们抵达时,现夜空早有朵朵焰火升窜夜空。
小广场已围聚好多人,有人负责燃放烟花,有人负责喝彩赞叹,寒冷根本无法阻绝欢庆的氛围!
我们顺势加入其中,在热闹的夜空里点燃我们的花型。
当我们精心挑选银色火树窜起时,小枫双手合拳在前胸,闭眼虔诚许愿。
之后,我哥从口袋里掏出红包,给我和小枫。
“别嫌少哦。”
“谢谢哥哥!”我和小枫异口同声,俩人互摇红包大笑。
“我们唱歌吧。”小枫提议。
我高举手:“我会唱《小苹果》!”
“好!那就唱《小苹果》!”
“不……”我哥拒绝。
我和小枫:“不准说不!”
于是,我们仨勾肩搭背地拥一起,节奏一致地左摇右摆,边看烟花边唱歌:“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够……”
活着真好!
我想。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叮叮咚咚”。
拜年电话也是过年的标准流程之一,今年我又识得不少朋友,电话更是少不了。
我划开解锁键,将手机贴耳边,另一手捂着耳朵:“喂?”
这头人声鼎沸、烟火轰隆,将电话里的人声彻底盖过。
为了听清话筒里的声音,我走到稍僻静处。
还是听不清……
我走远一些,再远一些……
突然有人拦在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拉至一旁。突袭令我战栗,我正要惊声尖叫,对方一掀帽檐,让我看清他的脸。
我吃惊瞪他。
周斯远像从极地刚刚逃出,全身上下散着寒气。
虽然他身着羽绒服,但是衣面上全是湿印,羽绒帽檐装点的毛上落着未来得及全化成水的雪粒……
不过短短半月未见,他似改头换面。
下巴消瘦,颧骨高突,他憔悴的速度一眼可辨。
我呆愣凝视他,他亦看回我。
他目光平静中敛着未明的忧伤,收敛了怨怒与飞扬的周斯远竟如此陌生……
陌生到……我无从猜度他心头所想。
突然,他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纸袋,然后扯着我的手将纸袋塞我手中,我不要,急忙抽手,他像是早料到我会有此举,紧扣着我的手腕,将纸袋子重重压入我的掌心。
他还是把我握得那么疼。
我推辞不过只好接住。
他终于松手,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从头至尾,他一句话都没说。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
我拆开纸袋封口,伸手探入,指尖触到还携带着体温的柔软。
取出当中物件。
是我那日寄出的红白双色麋鹿手套。
我捏着手套,缓步回归队伍。
见我哥和小枫正点燃一筒新的烟花。
一丝流火游入夜空,骤然炸出朵朵金粉色的五瓣圆花,花瓣中央点缀花蕊,它拟的是春桃,极恰合今夜。
我仰望天空,由可燃物与药剂衍生出的声、光、色细腻模拟出朵朵桃花。
它们看上去,如此绚丽、璀璨、夺目,又如此短暂,如此……可怜。
我哥现愣神的我:“你刚刚去哪儿了?”
我将手套塞入兜中,然后抬了抬手机:“我接了个电话。”
“怎么会去那么久?”我哥将手中的纸盒塞进我怀里,“拿着。”
“哪里来的蛋糕?”我抱着蛋糕盒惊奇询问。
“你老板亲自送来的。”
“叶雅人?他来了?”我四处张看,“那他人呢?”
“说还有事,先走了。”
走了……
我抱着蛋糕木然在小枫身旁蹲下,动作机械地与她共拆一把线香烟火,因为我的心不在焉,下手力道不对,不慎毁断好几根。
小枫悄声询问:“生什么事了吗,他看起来也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是说……”
“嗯。”
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谁。
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表情,我的心情顿时错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