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凉笙一边喊,一边哭,受害者明明是我,她的情绪却比我还激动,哭的一塌糊涂的,真是难看极了。
我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冷着眼眸凝向她,问:“凉笙,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想让我沉浸在痛苦里无法自拔吗?”
杜凉笙抹了把眼泪,眸底有我读不懂的情绪在氤氲:“我不希望你痛苦,可我想看到你痛苦……这……这起码能证明你还是会痛苦的!”
她上前了一步,单方面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的靠近让我觉得不舒服。
“人在遭受厄运的时候,本来就应该觉得痛苦才对!”她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声音也不自觉的抬高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朋友在地铁里被变态偷摸了,都恶心了好几个月,从此以后对地铁产生了阴影,再也不敢坐地铁了。”
“可你呢?你被黑手党囚禁了一个多月,那个姓晋的明显对你另有所图,你怎么能毫无反应?”
她声声质问着我,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布满了泪水。
我知道,她并非真的生了我的气,而是在心疼我。
可我不需要她的心疼,我也不觉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无尽的痛苦呼啸而来,我不惧怕它们,也不会躲避它们,只是点头示意,它们便无法再伤害我,更别想击倒我。
经受的苦难越多,人的感情必然会越淡漠,因为那些不淡漠的,都扛不住压力自杀了。
真相太过残忍,或许我该编个谎话骗骗小凉笙,假装这些毫不在意都是自己装出来的,刨开过分坚强的壳,我其实像别人一样会痛,会哭,软弱的一塌糊涂。
可我懒得骗她了,因为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见识我的本来面目了。
所以,我打算现在就给她打个预防针,免得之后她接受不了。
我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冷声道:“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所有非人的折磨都无法让我觉得痛苦。”
我也向前迈了一步,凝向杜凉笙的眼神越的阴冷。
杜凉笙难扛我给她带去的威压,哆嗦着后退了一步。
我继续向前:“你知道我这些年在外面都经历过什么吗?我所经历的一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落到你身上,你都活不下去。”
杜凉笙身体开始颤,她咬紧了下唇,眼泪又从漂亮的桃花眼里溢了出来,梨花带雨又格外隐忍的模样,好不令人怜惜。
我有一副狠心肠,所以我没怜惜她。
“大小姐,别拿你在温室里学到的那些没用的人生经验来教训我。”我睥睨着眸子看向她,眸底没有任何的温度:“这温室还是我当年用自由给你换来的。”
杜凉笙瞳孔微颤,她抬头满目不可思议的看向我,脸上的表情很是受伤。
“姐姐,你这是在恨我吗?”她红着眼睛,哑声问。
我把头别到了一边,不想再看她哭:“我不恨你,可也不喜欢你。”
闻言,杜凉笙仿佛站不稳般,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如纸,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模样。
她攥紧了拳头,含泪向我吼道:“当年又不是我要求你用自由换我的温室的!”
我愣了下,又把头扭了回来,冷眼看向她,语气淡漠道:“可我有得选吗?我若不换,你早死了。”
话越说越伤人,杜凉笙貌似受不了了,大声冲我喊了句:“那就让我死好了!”然后便捂着嘴巴跑开了。
我站在原地,未一语。
对不起,小凉笙,这些话其实并不是我的心里话,我很喜欢你的,就像喜欢傅越一样喜欢你,之所以狠心把你推开,是因为我是个坏人。
太过爱我的话,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恨我吧。
恨我比爱我要幸福多了。
目睹了“姐妹狗血撕逼”全过程的秦煜泽小朋友扭头看看杜凉笙跑开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看看我,稚嫩的包子脸上,写满了焦虑。
“凉烟姐,你刚才的话说的也太过分了吧?”小崽子皱着眉头指责我道:“笙笙姐也是关心你,怕你受委屈,才冲你吼的!她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她没有恶意,有恶意的,是我。
小崽子毕竟年幼,情商还没被完全训练出来,以为我说那些伤人的话,是在气杜凉笙刚才冲我吼了,于是语气焦灼的为杜凉笙辩解道:“你都不知道,你被顾言晟抓走的这段日子里,笙笙姐有多担心你!”
“你刚被抓走的那几天,她眼睛都哭红了,天天去求我大哥,让他想办法救你,为此还跟我大哥吵了一架——我之前可从没见她跟我大哥吵过架!”
“她每天都关注新闻,就怕你在北城出事,这一个多月,她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整个人都消瘦了,你这样说她,真是太过分了!”
没好气的数落了我一番后,小崽子便转身追杜凉笙去了。
偌大的长廊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真的是个人渣,仍觉得不痛不痒,转身走到前厅的侧门前,把耳朵贴了上去,屏着呼吸去听前厅里的动静。
王局长还在拿澳口的平稳展做文章,一心想让秦煜卿和晋以琰握手言和,秦煜卿自然是不同意,话里全都是刺儿,晋以琰语气也不太好,和秦煜卿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后来秦煜卿火了,猛的拍了下桌子,怒不可遏的冲晋以琰吼道:“你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叫板!”
晋以琰冷哼,话里全是对秦煜卿的蔑视:“我若不算东西,那作为我曾经的手下败将,你又算什么?”
这话说的真的是很不客气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冲晋以琰竖起了大拇指:要知道,现在晋以琰可是在秦家,秦煜卿的老巢!居然还敢用这种语气跟秦煜卿说话……胆子可真够大的,就不怕秦煜卿一怒之下把他给做了吗?
片刻的沉默后,秦煜卿的声音从里厅传来,虽然此刻我看不到他的脸,可我能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得到他此刻有多愤怒:“姓晋的,你少得意了,老子输给的是傅越,可不是你和顾言晟这种乌合之众!”
顾言晟确实是借用了军方的力量,才打败了秦煜卿。
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傅越会愿意和顾言晟合作。
他对黑手党深恶痛绝,秦煜卿是黑手党,可顾言晟也是,没道理他看秦煜卿不顺眼,看顾言晟就顺眼了。
顾言晟到底给傅越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竟让痛恨黑手党的傅越,愿意和他合作,一起对付秦煜卿?
“你怎么还是不懂呢?”晋以琰的声音里满是怜悯:“秦少爷,现实生活不是比赛场,没有公平公正这条原则,我能赢就行了,你管我怎么赢的。”
晋以琰这话说的可能有些过分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老爷子突然开了口,声音不大,但极具威严:“后生仔!每个行业都有它的规矩,你和犬子有矛盾,关起门来自己斗,这我不管,可你把军方的人引来,这是什么意思?”
黑手党确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勾结军方的人。
怎么说呢?这就好像民族间的内部争斗,不能牵扯国外势力一样,不同民族矛盾再大,那也是一个国家的,你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勾结国外势力绞杀自己的同胞,那不就成卖国贼了?其他民族的人能不火吗?
晋以琰声音里蕴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您家客厅里,不也坐着警察局的局长吗?”
“你!”秦老爷子的声音骤然提高,看来是真的动怒了。
秦煜卿在一旁冷笑着:“王叔,看见了没?这就是你一直维护的人,做事不讲道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畜生,你护着他干什么?”
晋以琰刚才那话说的确实太过分了,就连特别擅长说场面话打圆场的王局长此刻也说不出任何话来维护他了,只能保持沉默。
里面的氛围越来越刺激了,只偷听我觉得有些不过瘾,于是偷偷把侧门开了个小缝,眯着眼努力的去看前厅的情况。
秦煜卿不知何时从沙上站了起来,绕着晋以琰所坐的沙开始踱步,他一边慢条斯理的走着,一边儿拖长了调子道:“其实我也知道,王叔你并不是真的想维护这家伙,您只是在为澳口的稳定展着想罢了。”
王局长正愁没话说呢,秦煜卿便给他递了个台阶,他大喜,慌忙顺着这台阶下去了:“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哎唷小秦你总算明白你王叔我的一片苦心了!我说这么多,不还是为了一周后圣域的拍卖会着想?那拍卖会是大事儿,这节骨眼儿上,乱不得啊。”
秦煜卿笑了,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我有一个办法,既能解决我和晋以琰的矛盾,又能维持澳口的稳定,让圣域的拍卖会如期进行,不出乱子。”
王局长满脸惊讶:“什么办法?”
说时迟,那是快,秦煜卿突然从腰侧掏出了一把枪,然后将乌黑的枪口抵到了晋以琰的脑袋上!
他表情狰狞,语气狠厉到了极点:“办法就是——我现在就把这孙子给毙了,彻底解决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