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啦,伍师哥。
秦瑶娇憨地笑起来,她过于干瘦,嘴角竟笑出了几丝难看的皱纹。但她的声音却很清甜,其实她一直都有着一副好嗓子,在不嘶吼尖叫的时候,她的声音就像黄莺出谷一样的好听。
然后她趴在伍言的背后,低下头,在他脖颈处印上了一个温热的吻。
伍言的步伐一下子就乱了,心跳如鼓,甚至激动得双腿都在哆嗦,似十七八岁怀春的少年,骤然被女神垂怜,竟兴奋得不知所措。
师哥,你傻了吗?快背我去甲板呀。
秦瑶格格地娇笑。
伍言黑黑的脸膛也红了,背着秦瑶飞快地往船尾甲板上奔去。
刚一出船舱,便有一阵潮湿的带着海腥气的夜风吹拂过来,颇有凉意,瘦弱的秦瑶立刻打了一个喷嚏,楚楚可怜地说,师哥,这里好冷啊。
伍言立刻就要解下外衣给她披上,秦瑶却拒绝了。
师哥,我的房间里靠墙的位置有两个衣柜,最里面一格放着一件红披风,你去帮我拿过来吧。
秦瑶撒娇似的望着他,乌黑的眸子亮闪闪的,突然多了许多少女的娇俏。
伍言怎会拒绝师妹的这个小小要求,他恨不能把心掏出来对她好,他找了个平坦位置,把秦瑶放下来,叮嘱说,瑶儿,我去拿披风,你就在这里等我。
嗯。好的。
秦瑶答应得甜甜的。
当伍言的身影又钻进了船舱,渐渐消失时,秦瑶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目光冷肃,唇角抿得紧紧的,恢复了曾经的那抹阴冷。
她艰难地挪动着,匍在地上,用双膝和双肘支撑着自己,像小兽一样,往船尾的舱底爬了过去。
一种顽强而决绝的意志支配了她的头脑,内心是叫嚣的快乐,她从船尾一直爬到了厨房后面的库房,然后用磨得红的双膝支撑自己,半靠在墙壁旁,身侧,就是一口硕大的水缸。
海上无淡水,所有人的饮用水全都是在上船之前预备好的,这间库房,就是储存淡水的地方。
秦瑶大口地喘息着,额角渗了些细汗,可她的双眼,却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变得异常明亮,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用牙齿一咬,纸包便破了一个小口子,里面,是一捧蓬松的白色粉末。
如果——
把粉末倒入水缸,它会迅速溶入了淡水中,无色无味,万般隐蔽,任是有人火眼金睛,也看不出这缸水里竟会掺入了剧毒的地冥散。
这是钟千手最得意的毒药,能够轻而易举地就要了所有人的命,而且钟千手已死了,这种毒,世上已经无人可解。
秦瑶仰头抵在墙角,望着灰秃秃的屋顶,愉悦地笑了。年青的嘴角,居然笑出了一道道皱纹,下巴尖利,好似锥子一样,显得那么憔悴而又恶毒。
她真是有先见之明啊,仿佛是预料到今日的这一切,她在钟千手还活着的时候,向他要了一包这种可怕的毒药。
明天,厨娘们将会用这缸水来做饭,洗菜,煮茶,熬粥,地冥散的毒,会传遍这艘船上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这种毒药的滋味,每一个人,都会面色紫黑七窍流血的死去。
或许,她也会死,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
可她不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她不能像低贱的蓑草一样死去。她是雾茫山的天之娇女,她要让这整艘船的人都来陪葬,让每一个人都跟着她一道去阴司黄泉。
尤其是章羽枫。
能够让章羽枫来陪葬,真是太大快人心了!
让这个倨傲狂妄的男人也尝一尝垂死的滋味,让他在剧烈的腹痛中挣扎,让他那张俊美的脸渐渐笼上一层死亡的青灰色,眸子里再也不会有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情。
秦瑶双目赤红,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不可自拔,她蜷缩在墙角里,竟忍不住低笑出声。
直到有人出手如电,从她手里抢过了那包毒药,秦瑶这才回过神。
她低着眸,看见一抹身影静静立在她的面前,雪白的袍角,雪白的长靴,靴子上绣着碧色的波涛纹理,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的苏绣,极其的讲究和精致。
秦瑶怔住了,沿着袍角,一点点地往上张望,眸光划过那挺拔的身形,她看到了这人的脸,剑眉星目,英挺俊朗,宛如天神一般,那么的神采丰仪。
“章羽枫……”她有点吃惊,想站起来,可挑去脚筋的双腿支撑不住她的身体,于是她又软绵绵的缩了回去,仰起尖瘦的下巴,喃喃道:“……你看到我了?”
章羽枫淡淡一笑,“我看到什么了?看到你准备在水缸里下毒吗?”
秦瑶咬着白的唇,把头扭过一边,不再说话。
章羽枫捏着纸包,低头闻了闻,“秦瑶,你真不愧是秦啸沙的女儿,两个人都这么的自私和薄冷!如果今夜我没有提早现,明日船上就都是枉死的怨灵了。”
秦瑶不屈地抬眸,“我自私?我凉薄?那么你呢?你对我就不自私吗?”
“我对你?真是可笑,我与你有什么关系?”章羽枫冷笑,“你父亲作恶多端,我没有要你的性命,已是格外仁慈了。”
秦瑶仰着脖子,狠狠瞪着章羽枫,“那么我就谢谢你了。谢谢你留我一条残命,谢谢你挑断了我的筋脉,谢谢你没有一刀捅死我——”
“闭上你的嘴!”章羽枫颇不耐烦,“说得越多死得越快,你忘了我的话吗?我最讨厌听到你的声音。”
“章羽枫,纵然是我爹犯了过错,但我从没有对不起你,你何至于要冷酷如斯?”
秦瑶鼻翼翕动,泪水不争气地全涌上了眼眶,她枯瘦如柴,神情里却有一种激动的亢奋,像是怒极了的母狮子,眸子里冒出熊熊火苗。
“你残伤我的肢体,又用我来牵制我爹爹,最后把我弃在一旁,任由我自生自灭!原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章公子,手段也这般无情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