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霄喊了一声,立刻有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云画雨瞥了眼,这正是跪在最前面的那个哭得最厉害的圆脸丫环。
“阿春,是你最先现尸体的?”云画雨问。
“是的。”阿春眼睛鼻头全哭红了,满脸泪痕,“我早上来给姑娘送洗脸水,推开门一看,见姑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走近了喊她,她也不回答,我吓得一跳,以为姑娘病了,去探她的额头,哪知却冰凉凉的……”
说到这里,阿春忍不住大声哭起来,“原来姑娘已经死了……”
云画雨皱了下眉,“你睡在姑娘隔壁么?昨夜里你听到姑娘房里有什么异响吗?”
阿春抽泣着摇头,“没有。昨夜里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那可怜的女儿呀,就这么静悄悄的死了,”胡霄声音嘶哑,情绪又有些激动,“我要是能够早点现她吞了金子,我肯定会找大夫来救她的呀——”
云画雨同情地叹了口气,又问阿春,“你最后一次见到姑娘,是昨晚的什么时候?”
阿春想了想,“大概是亥时中吧。姑娘与王家公子吵了一架,气乎乎的,晚饭都没有吃几口。我怕姑娘饿,就给她送了一盘厨房里新做的糯米糕。”
“她全都吃完了吗?”
“应该是吧,”阿春犹豫了下,“早晨我现桌上的盘子是空的,姑娘应该是都吃完了。”
一个要寻死的人,居然还有胃口吃下一整盘糯米糕?
云画雨疑窦丛生,忍不住又看向了床上的尸体。
可怜的胡芳素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身体微蜷,气息冰凉。
头篷乱得有如稻草,脸上青灰黯淡,衣裳更是皱得一团糟。
死况狼狈之极。
云画雨目光流转,扫了眼那方红木梳妆台。
梳妆台上,左边摆着好几个饰盒,簪,钗,珠饰,花钿,手镯,戒指,应有尽有,右边是胭脂唇脂水粉等等,包装精美,香气扑鼻。
墙角是一排五六米长的红木衣柜,云画雨打开看了看,里面全是胡芳素的衣服,一片姹紫嫣红,华服美裳,眩丽夺目。
可以想见,胡芳素生前受尽父母宠爱,家中又富裕,所以她的生活应该是极其讲究和奢华的。
“阿春,”云画雨突然问:“你们现尸体以后,有人进过房间来吗?”
阿春抹着眼泪说:“除了老爷和夫人,再没人来过了。”
“那就是说,房间和尸体基本上还是保持原样的?”
“是的。”
“好。”云画雨对着胡霄轻声道:“胡老爷,我想翻看一下尸体,你不介意吧?”
胡霄并没拒绝,默默点了下头。
王天宝站在门口,正一脸关切地朝里张望。
云画雨记得章羽枫在验尸时,都会戴一双蚕丝手套,但此时她没有手套,于是她就撕下两片衣角,包住了自已的双手。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验尸。
从头顶到脸部,到身体,到四肢,云画雨在胡芳素的尸体上仔仔细细地勘看。
她多次见过章羽枫验尸,也看过许多的血腥场景,如今她的胆子大了许多,在心理上已经克服了对于死尸的恐惧。
而且她还从章羽枫那里学到,验看尸体往往是现真相的第一步。
云画雨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为何,一想到章羽枫,她的心,就如同刀绞般的疼?
五脏六腑像是被利刃狠狠搅过了一遍,痛得全都收缩起来,连手指都不听使唤了。
胡霄,阿春,以及门外的王天宝和丫环们,一直都在眼光灼灼地盯着她,等待她的验尸结果。
云画雨深深吸了口气,收敛心神,继续在尸体上摸索。
胡芳素的尸体上并没有外伤,看她的眼睑,舌头,指甲,都是红色,显然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倒真的好似吞金自尽的模样。
“云姑娘,你可现什么异样了吗?”胡霄客客气气地问。
云画雨有点失望,正想摇头,突地眼睛一亮,她现胡芳素的枕头下面,压着一柄扇子。
扇子的一角已露了出来,露出一只绘得很逼真的雁头。
云画雨蓦地拿起扇子,眸光明若星子,极其细致地反复地看。
扇子上画着一对大雁,并颈厮磨,惟妙惟肖,其神态风韵,简直如同活的一般。
大雁?又是大雁?
云画雨努力思索,她记得她在饭馆门口撞上了一个年青姑娘,那姑娘气质斯文,颇有教养,手里也拿着一柄扇子,扇子上,也画着一对大雁。
对于书画,云画雨略有涉猎,眼光虽说不上毒辣,但画工与气韵,她却鉴赏得出来,她仔细地看着胡芳素的这把扇子,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云画雨敢肯定,胡芳素扇子上的大雁,与饭馆门口那个姑娘扇子上的大雁,绝对是同一个人所绘!!
传言,大雁是世间最坚贞不二的动物,一只大雁一生只有一位伴侣,从生到死,绝不改变。
于是它也常常被寓意为男女之间的忠贞感情。
刹时,脑海中响过王天宝那委屈的喊冤声。
胡伯伯,素儿早就有心上人了,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阿春,”云画雨沉声问:“你家姑娘的这把扇子是哪儿来的?”
“这把扇子?是……是……”阿春愣了下,期期艾艾地有些结巴,眼光怯生生地瞟着胡霄。
胡霄仿佛已明白了什么,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云画雨立刻道:“这可能是个重要线索,请胡老爷让她说吧。”
胡霄眉峰紧皱,思忖了半天,才对阿春低声喝道:“罢了,你说吧。素儿待你的情份最深,她的事情,你最清楚。你知道哪些内情,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阿春得到了胡老爷的肯,终于才敢开口,“姑娘的这把扇子,是城东乌柳巷里的阮书生送给她的。”
“阮书生?”胡霄甚是惊讶,脸色更加阴郁,“是那个阮之林吗?”
“是的。”阿春胆怯地低下头。
云画雨追问:“你家姑娘喜欢那个阮之林?”
“是的。”阿春的头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