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贾正晶的书房出来,章羽枫看了下天色,已经是晌午时分了,想着云画雨此时必是在吃饭,他脚步轻快,已朝着她的房间走去。
在院门口,就看见两个小丫环正无所事事站在那儿闲聊,章羽枫一问,才知云画雨巳时就出去了,说是要一个人出去逛逛,也不带丫环随从,到这个点儿,竟还没有回来。
章羽枫心中顿时有些焦燥,这臭丫头,身子刚好一点就闲不住了,在外头东游西逛的,竟也不知道回家。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万一又遇上什么不怀好意的歹人,以她那个冲动鲁莽的性格,很容易吃亏的。
但事实证明,章羽枫是多虑了。
因为云画雨这会儿逛得很开心,她正在黄阳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游玩,一边吃着香甜的桂花糕,一边看路边的老手艺人在那儿捏面人。
捏面人的是个须皆白的老伯伯,手艺精湛,此刻正在捏一只猪八戒,大耳方嘴,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简直令人爱不释手。
云画雨看得兴致勃勃,心中有些遗憾,没有带章羽枫一块出来玩。
但是——
云画雨无奈地摇了下头,实在不是她想单独行动,都只因章羽枫如今太过小心翼翼了,总说她伤未痊愈,又说江湖风险,反正想了各种理由,就是不肯让她出门。
……但,老是呆在家里,很闷的啊,她的毒早已解了,身体又调养得很好,这会儿活蹦乱跳的,有什么不能出门呢?
再说了,想当初她刚下山闯荡江湖的那会儿,爬山涉水,轻灵如兔,什么样的路没走过,连饿肚子都是常事,哪里有这么娇贵啊?
正一面咬着桂花糕,一面胡思乱想,那老伯伯已经将面人捏好了,活灵活现的猪八戒,衣裳上还涂了彩色的颜料,可爱极了。
云画雨立刻将这面人买下了,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身边人群纷纷攘攘,川流不息,她突然一愣,眼梢的余光感觉到前面有两个熟悉的人影,正缓步进了一家酒楼。
只是一瞥,云画雨便认清了,这人正是秦啸沙,跟在秦啸沙身后的,是那个痴痴傻傻的小姑娘方滟。
大约他们也是出来闲逛吃饭的吧?
云画雨对秦啸沙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这位武林盟主甚是和蔼宽厚,又没有丝毫架子,当日二话没说,就出手救助了余沅希,这份侠义心肠,不愧是受人景仰的江湖前辈。
云画雨踌躇了一下,也走进了酒楼,往大厅里巡看了几眼,没有现秦啸沙,她信步上了二楼,里面人不多,在二楼靠窗的角落里,秦啸沙正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而流着口水的方滟,就坐在秦啸沙的旁边。
云画雨笑着上前,敛妆施礼,“秦盟主,好巧啊,你也在这里吃饭吗?”
秦啸沙转过头,目光慈祥地笑了笑,“云姑娘,你怎么一人出来了?”
云画雨道:“我听说黄阳城里这条街最热闹,所以出来逛一逛。”
秦啸沙温和一笑,他今日穿得极是朴素,身上是一件麻灰色的普通袍子,竹簪束,两鬓如霜。虽是笑着,眉间却并不舒展,仿佛有什么愁绪积在心中,神情里流露着一种淡淡的萧瑟。
“云姑娘,坐下来与我一道吃吧,人多些,吃饭热闹点。”
秦啸沙招呼云画雨坐下,唤来了小二,点了好几样这里的名菜,正准备要酒,云画雨急忙道:“秦盟主,我伤刚好,羽枫不准我喝酒。”
秦啸沙静静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淡淡一笑,“章公子对你极好,你也中了地冥散的毒,他只将解药给了你,却顾不上余沅希。”
秦啸沙果然目光如炬,虽然当日并没有明说,却立刻就看出来,云画雨与余沅希中的是同样的毒。
云画雨低头咬了下唇,“说起来我应该要向秦盟主道谢,若没有你仗义相助,余姑娘的性命就难保了。”
秦啸沙不甚在意地淡笑一声,“一点小事,你无须一而再,再而三的道谢。今日能够在这里偶遇,甚是难得,你别拘束,就只当我是个絮叨的老头子,陪我在这里说说话就行了。”
云画雨有些无措,她愣愣地看着秦啸沙。
那天在贾正晶的别院,秦啸沙第一次出现时,青衫遒劲,清癯从容,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虽是神情和蔼,但眉宇之间,却仍有武林盟主特有的威仪与气度。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看上去郁郁不乐,鬓雪白,身上有种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落拓失意之感。
一时无言,气氛有点尴尬。
云画雨笑了笑,没话找话地说:“秦盟主带方姑娘出来,是想让她到这些热闹的地方玩玩,见见世面么?”
“是的,”秦啸沙低叹着说:“她虽然痴傻,毕竟是个孩子,若是到热闹的地方转一转,她会开心些的。”
正说话,就见方滟一眨不眨地盯着云画雨,她盯着云画雨手里的猪八戒,呆滞的目光露出一点点兴奋之情,伸手指着那只猪八戒,嘴里“嗬嗬嗬”的叫起来。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呆傻,本性仍是天真烂漫的,看见了这个可爱的小面人,忍不住就想要了。
云画雨立刻把那猪八戒递给方滟,笑眯眯地说:“送给你!拿着吧!”
方滟很开心,口水越淌了一串,接过面人,左看右看,嘿嘿嘿地笑起来。
云画雨柳眉轻蹙,突然有点心酸,这个可怜的孩子,本是如花绽放的年纪,有爹有娘,有安逸的生活,可惜,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不仅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还变成一个痴呆的傻子。
追根究底,就是那个应该千刀万剐的面具男人!!一定都是他害的!!那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若有机会,云画雨真想一剑戳他个透明窟窿,看看这人的心肝到底是什么做的?!如此的心狠手辣,丧尽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