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这样的秋语总会席卷着无名的凄凉,让人们不自觉的去怀伤那过往的结痂,但对贞儿来说这样的伤秋已经让她变得有些麻木不仁了,只因在她的命运里每一天都是凄凉的秋天,而昔日里那些为数极少的温暖片段,早已经是模糊不清了。
贞儿有时总是在想,到底是她的记性太差而忘了更多的温情画面呢?还是那些模糊不清的温暖片段只是她的一场美梦呢?
“娘娘,天这么凉,您还是回暖阁里吧,小心着了风寒。”常姑姑温言的嘱咐着,并把一件厚披风裹在了贞儿身上。
贞儿依旧不为所动的坐在圆椅上,丝毫没有因为这萧瑟的秋风而感到半分的不适。
常姑姑见贞儿如此,也未再催促,只是倒了杯热茶递到了贞儿面前。
贞儿缓回了神色的抬头睨了眼常姑姑,她接过茶盏并没多说任何言语。
这几日里,贞儿除了在朱见深面前展颜说笑外,其余时间就是坐在湖心小亭里独自呆,无人知晓她在想些什么,就连平时察言观色、善解人心的常姑姑也无法猜测贞儿在踟蹰些什么。
忽觉一阵凉风吹进了小亭里,常姑姑站在一侧,平静的说着:“娘娘,刚刚皇上派人来传话,说是因为太皇太后昏倒在地,皇上正陪在红寿宫中,所以晚膳就不与娘娘同食了,但晚上皇上还是会宿在凤鸾宫中的。”
贞儿微微挑了下眉眼,她看向常姑姑确认道:“太皇太后晕倒了?”
“是,最近太皇太后的身子一直微恙,总是卧病在床。”
贞儿表情复杂的哼笑一声:“想必是被我气坏的吧,我应该去红寿宫探望一下的才对,毕竟当年太皇太后对我是厚爱有加。”
“娘娘还是不要出宫的好,只怕娘娘前脚一出宫门,后脚就有周太后的人把您请进寿康宫中了,娘娘可不要辜负了皇上这重兵把守,外人不得擅入的一番苦心呀。”常姑姑嘱咐着:“娘娘还是等流言碎语的风头过了再出宫走动吧!”
“估计这风头是过不了了,反而会越演越烈吧,不然太后皇太后怎么会气的昏倒在地呢。”
贞儿思嗔着,自从她打了贤妃那日后,朱见深就派了重重侍卫把守在凤鸾宫外,没有皇上的旨意是无人能带走她的,她被朱见深保护的很好,但后宫里自是因此炸开了锅。
无人不传万贵妃因醋意打了怀有龙嗣的贤妃后,还能得到皇上这般铜墙铁壁的保护,可见这龙嗣在皇上的心里还没有一个万贵妃重要。
然而朱见深的确没再去颐华宫看望‘委屈’的贤妃,并且还和周太后争执不休,执意不肯惩罚贞儿之过,他甚至还驳回了所有废黜万贵妃的奏折,朱见深强硬倔强的态度,让所有人都暗传皇上定是中了万贵妃的蛊惑才会这般神魂颠倒,执迷不悔的。
然如贞儿早已不以为然了,只因这样的说辞打从她‘魅惑主上’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她了,想来这狐媚妖孽的‘光环’将会伴着她一生一世吧。
常姑姑拿过贞儿手中凉掉的茶水,重新又续了一杯:“娘娘也勿要多想了,只要皇上信任娘娘,再是任何人胡言乱语也是没有用的。”
贞儿淡笑道:“我早就不在意了,哪怕我做的再好,终也架不住有心人的绯言绯语,倒不如顺其自然的接受,说不定还适得其反呢!”
常姑姑虽有些没太明白贞儿的话,但见贞儿起身准备回暖阁也就没再问下去了,她上前小心的扶着贞儿回了寝宫。
直到皎月如钩,夜半三更时,朱见深才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进了凤鸾宫的暖阁,贞儿见状忙上前扶着朱见深坐到椅子上,她轻柔的用手指抚平朱见深紧皱的眉头温语道:“皇上先做一会,贞儿去给您打盆泡脚水,好给皇上解解乏气。”
还没等贞儿转身走,只见朱见深忽然拦住了贞儿的腰,他把头抵在贞儿的肚子上紧紧的抱着。
贞儿虽然看不到朱见深的神情,但却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心力交瘁,贞儿轻抚着朱见深的头,像小时候一样的安抚着他:“皇上可是为了太皇太后的病情才这般心脾历尽。”
过了许久,朱见深才心存愧疚地缓缓开口道:“从小皇祖母就对我疼爱有加,她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总是满足我所有的要求,但是我却总是惹她生气,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不孝顺的孙子。”
贞儿顿了顿:“都是因为臣妾皇上才成了个不孝子。”她平静的说道:“皇上,您还是把贞儿交给周太后处置吧,些许太皇太后的病情就有所恢复了。”
朱见深立刻从贞儿身上抬起了头,他坚决道:“不行,若是把你交到母后手中,定是要委屈你的,我不能再看你受任何委屈了。”
贞儿的眼里闪着泪花,她抚摸着朱见深的脸,感动的看着他:“皇上对臣妾的这份珍爱,恐怕贞儿下辈子也无法报答的完。”
朱见深重新抱紧贞儿的腰,真挚的说道:“我从不需要你的任何报答,只要你真心的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贞儿回抱着朱见深,她并没有回答朱见深的话,而是温存的轻抚着朱见深的头,用暧昧的行动来一表她的依恋与不舍。
就在两人温情的感受着彼此的神情时,只见怀恩慌张不安地冲了进来,他已经顾不得朱见深阴暗怒气的脸了。
怀恩跪倒在地,心急如焚道:“皇上,您快去颐华宫一趟吧,刚刚有人传话来说,贤妃娘娘她------她------”怀恩脸色不安的看了一眼朱见深后接着道:“说贤妃娘娘她有滑胎的迹象。”
“什么?”朱见深惊呼的站起身:“好好的怎么会滑胎。”
站在一旁的贞儿也不可思议地蹙紧了眉心,虽然她早就预料到贤妃这龙嗣终会不太平的,但还是为此忧心忡忡,毕竟贤妃再有罪孽,但她肚子里的子嗣终究是朱见深的孩子。
怀恩忐忑不安道:“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听说贤妃娘娘晚上喝了碗补品后就有些不适了,但贤妃娘娘没太在意,直到刚才娘娘才说肚子痛的厉害,而且还有血迹从下体流出,恐怕------”他恐惧的不敢说下去,只另说道:“刚刚有人把此事禀告给周太后了,太后正赶往颐华宫了,皇上也快去瞧瞧吧。”
只见朱见深心急火燎的冲出去,而贞儿也跟随其后。
见贞儿跟着,朱见深停住脚步问道:“你这是要跟着去颐华宫吗,母后在哪里,我怕她对你------”
“都是什么时候了,皇上就莫要担心臣妾了,现在贤妃的肚子才是最重要的,臣妾可不想皇上的孩子有什么差错。”贞儿的脸上满是担忧。
听着贞儿如此之说,他也没再拒绝,两人都惶恐不安的走向颐华宫内。
当朱见深与贞儿进入颐华宫时,里里外外都站满了得到消息而前来的各宫嫔妃们,而他们刚踏进颐华宫的寝宫时,突然就从暖阁里传出柏庭如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你们撒谎,我没有滑胎,我还能感受到肚子里那小小的温热,他还活着,我的孩子还活着,他没有死,没有死------”
贤妃的这句哭喊,让朱见深和贞儿都为之一振地停住了脚步,贞儿看向朱见深,只见他惊骇的瞪着眼睛便冲进暖阁里随手抓起梁院使厉声道:“贤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了,说,朕的孩子怎么了?”
见朱见深如此激动,梁院使早就吓得颤着身子磕巴道:“回,回禀皇上,贤妃娘娘,她,她小产了,孩子已经------已经没了。”
梁院使的话无疑给朱见深和贞儿带来巨大的震撼,尤其是贞儿,虽然她曾有一刻邪念的想过让柏庭如的孩子来偿还她孩子的命,但当她看到床榻上哀声怨哭的柏庭如时,她的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只因她也经历过这般丧子之痛,非常理解一个作为母亲的丧子悲痛的心情。
“怎么样了,贤妃她怎么样了?”这时,周太后惶急的声音从暖阁外传来,接着就见她慌忙的走进暖阁内。
“参见太后。”所有嫔妃恭敬行礼。
周太后早已六神无主的看向朱见深和梁院使急迫的问道:“贤妃怎么样了,她肚子里的龙嗣可还安好。”
朱见深沉重伤痛的低下眼不敢看向周太后,梁院使也不知所措的颔弓腰。
周太后好似感受到暖阁内阴沉的气氛,她看向床榻上哭声哀哀的贤妃时,瞬间明了的踉跄一步,头晕目眩的让她站不稳。
“母后!”朱见深忙上前扶着周太后坐到了椅子上,他红着眼悲切的劝慰道:“母后,身子重要,您要当心身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周太后不可置信的自言自语道:“今早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她心痛的扶着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