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天的狂风席卷,终于在今夜寂若死灰,这样的反差,让人有些不适应。莫名的死寂中,像是蓄势待着什么,总会有隐隐的灰迹等待着熊熊燃烧。
子时,一声声骚动惊醒了贞儿,她简单的披上了一件外衫,走出房间。
远远地,耸高的太和殿灯火通明,半边皇宫都被照得通亮,这是贞儿从没见过的景象,就是新帝登基也未曾这样过。
渐渐地,嘶鸣的喊杀声混杂着冷兵器的交融声夹杂在寒冷暗夜阵阵传来,贞儿暗暗吃惊,移步到沂王府门口遥望着。
深巷里的平静异常,更显远处声声厮杀之大。
贞儿收紧身上的外衫,内心开始焦灼了不安,她猜不到那高处不胜寒的地方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惊心动魄。
不久,只听隆隆的钟鸣声响彻整座宫闱,声音之大,像是要穿透云霄破天而出般震撼,声音之长,像是要释放它沉默已久的暗无天日。
贞儿惊异的紧紧锁住太和殿的方向,不由自主的迈了几步,这久久的钟鸣声响彻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它不同于新帝登基的庄严,也不同于旧帝薨逝的悲鸣,而是无尽的张扬着它内心的嘶吼与宣泄。
没一会,本安静的庭院里站满了惊醒的宫人,他们一个个露着不解的眼神,互相询问着生了什么事。
朱见浚也睡眼惺忪的走到贞儿身边:“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见他穿着单衣就出来了,贞儿赶忙把身上的外衫裹在了他的身上:“没有什么事,一会就安静了,这么冷的夜,奴婢还是扶王爷回房吧。”
朱见浚听话的跟着贞儿往房间走去,但刚走几步,就听见沂王府外一片骚动。
贞儿转身看去,只见浩浩荡荡的侍卫鱼贯而入,人人身穿银铁戎甲,腰佩利剑,目携庄严,他们每人手里握着一支火把,瞬间把不大的沂王府照的刺眼。
所有宫人,慌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朱见浚也害怕的抱住贞儿的后腰躲到了她的身后。
贞儿惊慌的颤了下手,但面目依旧镇定自若。
只见为的一位将军,直直跪倒在他们面前,声音洪亮恭敬:“末将叩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霎时,他身后的将士们全都跪了一地,声音响彻整座沂王府:“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贞儿惊诧地瞪大了瞳孔,完全愣在原地,她听不懂也看不明白,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让毫无准备的她,无法腾出思想诠释究竟生了什么。
为的将军看认真的看向贞儿,口气里全是命令:“请姑姑为太子殿下更衣梳洗,皇上在太和殿宣见殿下。”
不容贞儿思索,将军派了八名士兵跟随她进了房间,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个托盒,托盒上放的全是象征太子身份的华服与饰样。
朱见浚还是不安地贴着贞儿,贞儿安慰着他:“别怕,姑姑在这呢。”说完,贞儿开始为他更衣梳洗。
此刻,无数的问号袭上贞儿的眉梢。
为什么那些人都叫朱见浚为太子?为什么皇上要宣见他,而且还是以太子的名义?刚刚的钟鸣声又是怎么回事?太和殿内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突然,一个奇诡的问题闪过贞儿的脑子,‘此时的皇上还是朱祁钰吗?’
贞儿诧异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她暗暗吸了口气,不管是什么情况,只有到了太和殿就全明白了。
贞儿快速的把自己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出房间,门外的将军和士兵全都颔等着朱见浚。
朱见浚执意要牵着贞儿的手才肯走,贞儿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将军,将军利落的点了下头,表示同意。
一路上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士兵们个个雄气昂昂,不一语,远处的太和殿依旧灯火通明。
走在贞儿身边的朱见浚扯了下她的手,一脸不解:“贞儿姑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贞儿握紧了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牵起一丝安慰的笑来安定朱见浚,这也是她变相的安慰自己,因为她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等着他们。
果然,刚转过太和宫门,就瞧见熊熊的火把照亮太和殿的上空,晃如白昼,宫外站满了银铁戎甲的士兵,见贞儿与朱见浚进了宫门,全都整齐地跪地,响亮地叩拜着:“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们的声音像无数张牛皮大鼓般,阵阵轰鸣,直击着心脏不安分的跳动。
贞儿忐忑地牵着朱见浚迈进了宏伟的太和殿门。
贞儿暗暗的吃惊,殿内两侧站满了文武百官和身穿戎装的将领们,她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天子时,更惊诧着自己的眼睛,她不敢思考,直直地跪倒地上叩:“奴婢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错,那金壁壤玉的龙椅上的确坐着位皇上,但却不是朱祁钰,而是曾经被朱祁钰软禁在南宫的太上皇朱祁镇。
如今的朱祁镇,身着金丝黄袍,头戴九龙金冠,脸上散着胜者为王的威慑,他不再有少年时的自满与狂妄,时间留给他的更多的是成熟与历练。
朱祁镇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眼里有激动地薄雾:“是朕的太子,是朕的好儿子。”
贞儿偷眼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纹丝不动的朱见浚,他正一脸迷茫的看着太和殿上的人,不说话也不叩拜,
只见皇上从龙案上疾步走了下来,冲到朱见浚面前,紧紧的抱住他:“朕的儿,这些年苦了你了,父皇来晚了,父皇来晚了。”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无尽的怨悔:“孩子,以后父皇不会再让你吃苦了,想要什么父皇都会满足你的。”
朱见浚眼睛一亮,他挣了脱皇上,扶起跪在地上的贞儿:“浚儿什么都不要,只要贞儿姑姑。”
贞儿不安的想请罪时,皇上大笑的声音回荡整个大殿:“好,好,你想要什么,父皇都答应你。”
皇上走到贞儿面前:“听说,这些年来都是你一直照顾着太子,朕可要重重赏你,而且还要大赏。”
贞儿谨小慎微地跪地应答:“回皇上,照顾太子是奴婢应当的职责,奴婢不敢邀功。”
皇上亲自扶起了贞儿,威严道:“就是应当的职责也要有应当的奖赏,怎能不邀功,这本就是你应得的,朕也听说你曾为了救太子殿下差点送了性命,真是难能可贵呀!”
朱祁镇袍袖挥入身后,庄重道:“万贞儿听命。”
贞儿跪倒垂道:“奴婢在。”
“万贞儿护太子有功,即日封为太子府掌宫尚宫,赐黄金一百两,绫罗绸缎十批。”
贞儿把头磕向了地面叩谢皇恩:“奴婢写皇上赏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坐回龙椅上,洪亮有力地高亢着他王者的威严:“如今,朕的天下又回到朕的手里,今日这夺门之变,朕要牢牢记住这失而复得的一切,也会让有些人受到该有的惩罚,我要让他们看看,朕是怎么把属于朕的东西夺回来的。”
殿中的众臣们全都跪地膜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外的士兵也跟着附和的响起隆隆朝拜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久久的,这种膜拜持续地回荡在整座皇宫之上,像是把多年没喊出的朝拜一次全都要补回来似的,直直震撼人心。
就此,朱祁镇结束了‘囚禁’的生涯,他要向世人宣告他完美的华丽转身,这天下永远是他朱祁镇的。
‘故曰:明代皇帝之争而甚无意义者夺门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