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三天,樊睿回朝的消息惊动了整个皇宫,虽然玉云山战役失败了,但他能活着回来也属不易,除了文武百官,更有皇上和孙太后亲自在朝堂大殿内等着接见他。
贞儿站在大殿的一角处,眼睛紧紧地盯着大殿之外,纠结的手指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紧张与激动。
这时,殿外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兵部右侍郎樊睿觐见。”
只见,樊睿身着一身戎装,右腰间配着一柄利剑,整个人消瘦了很多,眉眼间全是紧锁的严峻,额角处也有了一道醒目的伤疤,战争的痕迹留给他的是更多的沧桑。
贞儿的心里隐隐作痛,想来,樊睿应该是吃了很多苦,甚至每天都徘徊在生死边缘中。
樊睿卸掉所有的兵器,恭敬地跪地叩:“罪臣樊睿,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钰从大殿之上走了下来,亲自扶起樊睿:“樊大人严重了,虽说玉云山战役失败了,但你坚守战事前方,甚至用自己的身体保住了太上皇的性命,怎能说是罪臣。”
樊睿坚毅地叩头道:“罪臣惶恐,没能保护好太上皇的人身安全,任由瓦剌人挟持威胁,这已属微臣之过,请皇上治罪。”
朱祁钰双手背在身后,双眼直视着樊睿,表情极为严肃:“既然樊大人意是如此,那朕可就要好好惩罚你。”说完,转身坐回龙椅上。
贞儿的心脏慌跳了好几拍,眼睛偷瞄向龙椅上的朱祁钰,猜不出他要怎么惩罚樊睿。
“兵部右侍郎樊睿,在玉云山战役中虽舍命抗敌,但终究是导致我军严重失误,至使太上皇被瓦剌人俘虏,现朕派与你十万军队攻打瓦剌,救出太上皇,如若再失败,那就提头来见朕吧!”高高在上的朱祁钰,犹如王者般威严沉稳,不容忽视。
大殿下,文武百官们低头唏嘘着,连贞儿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宫女都知道他们都在低语些什么。
‘十万军队’,这等于是全军白白去送死。
贞儿隐忍着内心的悲怒交加,想起朱祁钰曾说过‘他这次能活着回来,不代表他每次都能活着回来’,贞儿终于明白他最终的目的,而这一切,竟是因她而照成的。
最终,所有人都阻止不了皇上的决定,甚至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在这皇宫中,不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永远都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高坐在金碧宝座的真龙天子。
樊睿跪地领命:“臣绝不负皇上厚望,定能歼灭瓦剌,救回太上皇。”说完,一脸坚毅的退出了大殿。
贞儿万般不舍的看着樊睿,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
这期间,他们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对望过,贞儿除了绝望,就只剩下悲漓。
樊睿没有休息一刻,领命后,直接率领着十万军队离宫前行。
贞儿站在皇城上的边角处,目送着大批部队远去,直到消失。她的眼里没有了泪水,因为,所有的苦涩都流进了她的心里,直到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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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樊睿领兵抵抗瓦剌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贞儿每天都浑浑噩噩的数着日子,心里更是无数次的祈祷着,只希望樊睿能平安的归来。
而孙太后也是操了不少的心,她的身体日渐消瘦,现在更是一心都系在孙子朱见浚的身上,只因朱祁钰这几个月来判若两人的野心勃勃。
他暗中收买了宫中大部分臣子,全都忠诚于他,即便救回了太上皇,估计这皇位他是绝会不让出来的了。
还好孙太后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私心,早已立了朱见浚为皇太子,但她也不保证,这样的现状会维持多久,太后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可怜的孙子,而贞儿,成了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亲信。
自从朱见浚封为皇太子后,她和楣樱就住进了太子府,贴身照顾皇太子的饮食起居,孙太后多少有些放心。
这日晌午,贞儿刚哄睡了皇太子就看见楣樱气喘吁吁的冲进房间,贞儿阻止的把她拉到房间外:“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只因楣樱跑得太急,嘴里全是喘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贞儿忙从房间里倒了杯水出来。
楣樱没接过贞儿递过来的水,而是两眼喜笑颜开地看着她,最后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回------回来了,樊大人回来了。”
瞬间,贞儿手中的水杯整个摔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楣樱,不敢置信地问着:“你说什么?哪个樊大人回来了?”
楣樱高兴地拉过贞儿的胳膊:“当然是兵部右侍郎樊睿樊大人了,他以区区十万大军打败了瓦剌三十万大军,成功的救回了太上皇,现在他正在大殿上觐见皇上呢!”
贞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能听到樊睿活着的消息:“楣樱,你不要骗我,这可不能开玩笑的。”
楣樱认真的看着贞儿:“是真的,我刚从孙太后那里回来,是九来报的信,绝不会错的。”
贞儿终于喜极而泣,甚至高兴地手足无措,她激动地好想冲到大殿去,好想看到她的睿哥哥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这一个下午,贞儿不安分的等着楣樱打探更新的消息来,但她这一去就迟迟没回来,贞儿这心里总是焦虑不安,悲喜交加。
她这种复杂的情绪直到维持到黄昏的火烧云斜照进太子府的每个角落时,才算真正的停止。
只听,一个熟悉又虚幻的声音传进了贞儿的耳朵里,说他虚幻,只因这样的呼唤常常出现在贞儿的梦里。
“丫头!”低沉的声音里有着好些辛酸与悲喜。
贞儿不敢回头看去,就怕此刻又是个美好而失落的梦,但她的眼里早已溢满了泪水,等待着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沉重,像是穿越了几个轮回般,直击向贞儿内心的最深处,让她无法呼吸。
直到她的身体实实的感应到熟悉的温度与鲜活的安全感时,贞儿眼里饱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无法自控。
樊睿紧紧地抱着这个他日思夜想的爱人,他抵在她耳边的温度真实的盘旋在四周,眷恋的呢喃声温存的荡漾在嘴边:“丫头,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好像------”
樊睿的每一个‘好想’都是饱含了无限的珍惜与感激,他的爱与思念眷眷不悔,深入骨髓。
贞儿也好想告诉他,她也是一样的想着他,念着他,但此刻,樊睿拥抱的力度不允许她动一下,似要把她融到骨髓般:“不要动丫头,不要让我觉得这是场梦。”
贞儿回握住樊睿的手,给予他更多的真实感,直让彼此都沉浸这美好的一刻吧。
缱绻许久过后,樊睿转过贞儿的身子,她终于正视到他的眼睛了,樊睿比上次见到时还要黝黑了些,沧桑的痕迹也挂满了眸间,额角处的伤疤依旧醒目,贞儿情不自禁的抚摸上了那道疤痕。
樊睿用手捂住了那道疤痕:“不要看了,很难看的!”
贞儿心痛的蹙起了眉心:“一定很痛吧?”
樊睿温凉的手指抚平了贞儿蹙起的眉头:“只有见不到你,我才会痛。”他的眼里多了许多复杂的伤痛:“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的,所以多痛,我都会拼命的活下来,比起见不到我的贞丫头,这些伤全都微不足道。”
贞儿百感交集,早已按耐不住内心的感动,她搂过樊睿的脖颈,深深地给了他最深情的一吻,眼角处也流下了缠绵悱恻的清泪。
再也没有任何语言能表达贞儿此刻的心潮澎湃,而唯有这缱绻的一吻才能倾诉她所有的柔情蜜意------
晚霞的天边,总是这样红透着半边天,好似这人间也琢了颜色般美好。
他们满足地坐在夕阳下看着对方眼里的自己,总希望时间能永远的定格在这一时,但贞儿清晰的头脑还是提醒着自己,这里是皇宫,她是个宫女,他们终究不能这样放肆。
贞儿试图从樊睿怀中逃出,但樊睿却拉紧着她,不放开一分一毫,贞儿有些为难道:“让人看见了对你终究是不好。”
樊睿依旧禁锢着她,甚至霸道的把手收的更紧:“我抱着自己未来的夫人,我看谁还敢说什么。”
贞儿慌张的捂住了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樊睿拿掉她的手,真挚道:“我没有乱说,皇上说要给我加官晋爵,赏赐金银珠宝,但我全都没要,我只跟皇上要了你。”他认真的注视着贞儿:“我要让你做我们樊家的媳妇,做我一辈子的樊夫人。”
贞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跟皇上要了我?”
樊睿点着头。
贞儿更加疑惑道:“皇上答应了?”
樊睿的嘴角处早已掩盖不住了喜悦:“皇上不止答应了,还说一定要风风光光的为我们大办婚事。”
贞儿的脸上没有樊睿那般的喜悦,而是一脸的凝重:“这怎么可能?”她小声地呢喃着。
贞儿从没想过朱祁钰会放过她,最起码在皇上看她的眼神里从没有一丝仁慈,他是恨透她杀了他的青梅竹马,朱祁钰怎么可能会如了她的愿呢?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樊睿紧张地问道。
贞儿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有,只希望这不是一场梦!”
樊睿搂紧着她,快慰道:“从今往后,我们都不会活在梦中了,只会活的更真实,更幸福。”
只因樊睿一心高兴,终究没有注意到贞儿的怅然,她不知道朱祁钰到底再想些什么,最起码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
突然,樊睿的小腿处有个扯拽的力气,低头看去,竟然是朱见浚,只见他用力地推着樊睿的小腿,小嘴生气的撅着:“放开姑姑,放开姑姑!”
樊睿好笑的蹲下身:“太子殿下,这是我未来的夫人,我可不能放开的。”
朱见浚环住了贞儿的脖子,倔强道:“我的姑姑,我的姑姑!”
樊睿轻捏着太子的脸颊:“太子殿下,她可是我的夫人,我未来的夫人!”
贞儿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掐架,心情有些缓解,她知道樊睿此刻的心情极好,但她又有多怕再也看不到他这般的笑容。
樊睿轻捏了下贞儿的脸颊,贞儿回过神来微笑地看着他。
樊睿眼里的温柔像一池湖水般清澈:“以后,我们也会有一个这样可爱聪明的孩子。”
贞儿没想到他会扯到这么远,脸颊瞬间羞红到耳根处,樊睿却乐呵呵的大笑了起来。
直到贞儿怀里的朱见浚很不耐烦地直嚷着饿,她和樊睿才算是叙完相思,万分不舍得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