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个小兵到了这边,陈肃正在院子里对着一棵梨树出神,小兵这回恭敬了不少,“将军请陈将军过去叙话。”
陈肃眼前一亮,“好,还请这位小哥带我过去吧。”
抛却了信仰和坚持之后,不过是一夕之间的功夫,就让一个年轻傲气的将领完全没有了锐气,这就是楚御启看到陈肃的第一个反应。
楚御启淡淡地说,“陈将军请坐吧。”
陈肃笑着点了点头,这才态度恭敬地在下的椅子上坐了,“不知道诸位对我送上来的东西可还满意?我保证,这已经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如果你们还想知道别的,恕我无能为力。”
陈肃的模样有些惶恐,他担心自己手中的筹码不够。毕竟他现在一心求生,而他的性命和他心爱之人的安危,都在眼前这些人一念之间。他的神色中还有些隐隐的期盼,期盼这些人能高抬贵手。
他的变化,楚御启全部收归眼底,抛却了信仰、坚持,甚至连自尊都抛弃,一个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再选择隐瞒什么了。
楚御启垂眸抿了一口茶,这才不慌不忙地说,“今天我们已经出城进攻右骑营了,他们死伤不少,粮草也没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右骑营毕竟是陈肃多年的心血,营中那些将士们也都是他日夜相处的兄弟,听到右骑营因为自己的关系遭遇惨祸,他怎能心安?他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募然收紧,指节爆出,脸色也白了几分。
可是陈肃却强笑着说,“这位小将军是在试探我么?实话说我就算再心有不忍,我也是回不了头了,这些从我跟着你们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如今我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就算我对不起他们罢。”
楚御启淡淡地说,“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知会你一声罢了,至少你提供的情报无误,助我们今天达成了目的,这一点我很满意,所以,我也愿意达成你的心愿。”
陈肃脸色和缓了一些,他不无期待地说,“那你们现在可以放了紫玉吗,不要再折磨她了可以吗?”
他不能确定这些人会不会放了紫玉,毕竟紫玉到现在都没有招供出楚国人想要听到的有用情报。
楚御启沉吟道,“原本我还想从紫玉姑娘口中问出南部其他城池细作的联络方式,奈何她牙关紧咬死死不认。也罢了,既然之前答应你的,那我也不能反悔,随后,就会有人送紫玉姑娘到你的院子里。”
陈肃松了一口气,他站起身,躬身恳求道,“紫玉伤的很重,我还想有个不情之请,请你们派个大夫给她医治。”
卫子恺笑着说,“这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但会让人医治紫玉姑娘,还会给她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材、补品,陈将军满意了?”
陈肃还敢有什么不满意,连连点头应着,“满意,满意,多谢。”
楚御启说,“在紫玉姑娘能行动之前,你们就住在那个院子里,哪儿也不能去,等紫玉姑娘伤好的差不多,本将会给你三百两银子,让人送你进入大楚境内,这些银子足够你买地置产了。”
陈肃这时候已经没了别的愿望,听到楚御启这么说他已经很满足了,“是,多谢将军的扶持相助之恩。”
楚御启笑了,“不必客气,这是你应得的报酬,请回吧。”
应得的报酬,这个形容让陈肃脸上火辣辣的,可是他看楚御启的表情似乎又没什么讥讽的意思,他也不好说什么,“告辞。”
陈肃被人带着走了,楚御逸这才说,“大哥,这个陈肃倒罢了,你真的要送那个紫玉进大楚?这个女人还没招供,万一她哪天喘过气来再跟上虞国那些人联络,来个里应外合,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楚御启唇边勾起一个笃定的笑意,“引狼入室?那头狼未必就能活着离开这里,只要她有一点不妥,杀了就是。”
卫子恺笑着说,“可不是么,这也算不得是咱们说话不算数,答应陈肃放紫玉出地牢,还给紫玉医治,咱们可都做到了。”
楚御逸啧啧了几声,“子恺弟弟,你真是近墨者黑,这些年跟着大哥,你可是越来越奸诈了。”
卫子恺这下不乐意了,楚御逸可多年都没喊过他子恺弟弟了,他磨着牙说,“过奖了……”
楚御启这时候也偏要一本正经的凑热闹,“那么去监牢提人的事儿就交给子恺弟弟了啊,顺带叮咛一下那些守门的暗卫,一旦现那女人言辞举止有什么不妥,直接就想办法处理了。”
卫子恺无奈,可还是要问清楚,“要怎么处理,直接杀了?明着来还是暗着来?”
楚御启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你急什么,这个东西拿着。”
卫子恺瞠目结舌,“什么?你要给紫玉下……下,这种药?”
明白卫子恺是把这个当作之前他们捉刺客时候用的春药了,楚御启嘴角抽了抽,“我身上又不仅仅是有那种药,之前那次是情急之下觉得那种药比较适合抓活口而已!”
要是能不用,他才不想用那种猥琐的药,那些中毒的人的样子太恶心了,扭啊扭的,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
楚御启解释说,“这个药虽然有点味道,可是特点是下入红豆粥之中就尝不出味道了,这个药能让人丧失无感,是活着,却也跟死了没有太大区别,不能说话,不能行动,却不会停止心跳呼吸。”
卫子恺接过药瓶在手中抛了两下,“这样倒挺好的,不会让那个陈肃现端倪,免得他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没必要杀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想杀了这个陈肃,留着他的性命现在根本是无所谓的事了。
紫玉昨日又经过了一天的刑讯,为了照顾到陈肃的情绪,卫子恺特意叫了两个婆子到牢房中给紫玉清洗了满身的血污,换了身衣裳。
昏迷着的紫玉被人抬到陈肃的房间,军医跟着也到了,二话不说先开始给紫玉手指接续断骨,军医弄完了之后说,“这骨头虽然是接上了,不过过了这么久,肯定不能恢复如初,以后就算是好了,能拿东西,已经算是不错了。”
陈肃点头,“多谢大夫。”
紫玉昏睡沉沉,就连接骨的痛苦都没能让她醒过来。不过换了一身衣裳,脸也洗干净了,看上去好像浑身完好无损一样。比起在牢房看到她的时候情况要好很多。知道紫玉衣裳下还隐藏着许多伤痕,他心疼的不行。
大夫处理完手上的伤,又看了看,“她身上还有鞭伤、刀痕、体内应该还有淤血,不过你别担心,施救及时不碍事的。”
大夫留下一罐子药,“你是她的夫君吧?这些药是外用,用烧酒擦了伤口之后再用,每天换一次。”
陈肃一脸紧张的记下要领,大夫看了他一眼说,“自己夫人可要好好心疼,她这至少一年内已经堕了两次孩儿,哎……这可伤了身子,不过好好将养,孩子还是会有的,我给她开个方子,活血化瘀,还能调理她的身子,房事方面悠着点,可不能再亏空了。”
大夫说着就走到外间桌子那去写药方了,没人看见陈肃的脸色又红变白再变的青,他狠狠攥紧了拳头,咯咯咬着牙齿看着床上沉睡的那人,惨白的、没有血色的脸颊,比起他们分别的时候,多了几分成熟的娇艳。她变了,都是因为上虞皇齐钰!都是因为那些人的逼迫!
陈肃脑海里泛出分别前的画面,她偷偷跑来送他,给他了一个亲手做的香囊,那时候她还是个一说话就脸红的青涩少女,可是现在,早已经是物是人非了。是上虞国亏欠了他陈肃,对,就算他叛国了那又怎样?是他们对不起他在先!
陈肃心里就像着了魔一样,他对自己从前的主子忽然间就变得恨意滔天。他不恨紫玉,他知道她身不由己。
陈肃轻轻抚上紫玉的脸颊,“你放心,以后咱们俩好好过日子,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咱们的地方,我一定好好待你。”
紫玉伤的很重,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期间陈肃守在身旁衣不解带,亲自给她灌药喂水,几乎都不曾合眼过。
紫玉醒来,眼神迷茫地看着陈肃,一瞬间就惊喜地笑了,“你来救我了,肃哥哥。”
陈肃心头酸楚,肃哥哥是他们年少时的称呼,他有多少年没听到了?他喉头哽咽着,“嗯,你已经没事了,有我在,你别怕。”
紫玉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左手,“陛下是不是已经来了?陛下进攻来了,所以你才找到了我,南阳郡咱们夺回来了对不对?”
紫玉眼中满是期待,上虞军取胜所以陈肃才有机会救了她,她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陈肃偏过头去,“你别多问了,先好好养伤。”
他端起一旁的山药枸杞粥,“这个粥熬的很细滑,你先喝一点,早点养好了身子,我带你离开。”
紫玉怔怔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这到底是哪儿?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