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恭王爷拓跋目,若是论起族中的辈分,他应当是北境王拓跋野的叔父。拓跋目在前代北境王在世的时候,就是恭王爷,这些砸拓跋野即位之后,并没什么改变。
拓跋目手中的权利也在,他虽然看不惯前代北境王那个没出息的样子,可是他也不赞同拓跋野那种不顾后果的冒进。在拓跋目看来,急于动战争收复东部这一计划,并不适合北境,现在的北境早就经不起任何风浪了。再说了,上虞国这个盟友,这不是他看好的。之前那场对大楚的战争,上虞国只是在观望而已,并没有伸出援手。
拓跋目在自己府中,看着刚收到的密报,拓跋野与上虞国成功和亲。已经带着上虞国和硕公主离开上虞国,最近一直在日夜兼程的赶路,看样子,再有三四天就能回来了。
擅自打听王上的行踪,这可是谋逆的死罪。拓跋目捏着那张纸凑到油灯旁,看着纸张化为灰烬,他盯着跳动的灯火,凝神不语。
拓跋目身边暗影中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褐色绸衫,花白头在头顶用银丝冠子束了起来,他面皮微黄,下巴蓄着一撮稀稀疏疏的胡须,他的眉毛略有些浅淡。一双吊梢小眼中闪动着精明的光芒。
此人,是拓跋目身边最亲近的谋臣,名唤耶律白。出身拓跋目手下的部族之一,追随拓跋目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他走上前两步,看得出腰背似乎有些佝偻,“主子有什么打算?”
拓跋目面色平静,“打算,本王还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好好做个闲散王爷,看着拓跋野要怎么折腾这北境国江山。”
耶律白垂头拱手,一双小眼小心翼翼地向上看了看,“看来王上已经与上虞国达成了同盟,若是王上因此率先动对大楚的战争,那……他就能合情合理的从主子手下的五个部族调兵,王上早就有了削减主子实力的意思,此次对主子这边可是大大的不利。”
拓跋目叹了口气,“本王又何尝没想到这一层,可是那又能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本王现在与拓跋野之间的实力差距,还不足以与他正面抗衡,为此本王也是头疼的很。”
他翻开自己桌上的羊皮地图,“大楚这些年在东北派官员带领百姓垦荒,种植适合当地推广的燕麦、番薯,并且免税三年让原属于北境的那些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已经是民心所向了,你看看这个。”
他在地图东北部用手指虚画了个圈,“拓跋野近两年大量增兵,大楚不是没得到消息,人家早有防备,大楚东北与北境边境,这三所重要城池,都屯兵数万,粮草也一直充足准备着。若是在从前,北境也许还能与大楚一搏,可是现在若是大楚动了真怒,咱们北境可承受不起啊,并不是本王贪生怕死,只是理智分析罢了。”
耶律白低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承认对手比自己强大,这不过是冷静的考量罢了,算不得是什么耻辱。相比之下,朝中可是有不少人都被拓跋野煽动的热血沸腾,呼喊着要收复故土呢。”
拓跋目皱了皱眉,“如此的不冷静,也不看看自己的实力,还有那个上虞皇齐钰,比雪山上的灵狐还要狡猾,跟那种人合作,又没有什么能制衡他的手段,打起仗来,能讨得到好处么?”
耶律白笑着说,“王上这次可是带了和亲公主回来,听说还要直接封为王后,与现在这位王后平起平坐。”
拓跋目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而且也不是上虞皇室的嫡系血脉,要真的起了争端,谁还能顾得上和亲公主的死活?”
耶律白沉吟道,“主子接下来要如何做?主子始终心系北境百姓苍生,难道就要坐视不管,看着王上将我北境几十万好男儿拖入战火中白白送死,看着北境数百年基业彻底毁于一旦?”
拓跋目苦笑着说,“有什么用,本王又不是没劝过,只是都被王上当作是贪生怕死,还有,说本王是妄图阻挠他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如今本王已经遭他忌惮,又怎能再主动撞上去。没办法啊!”
耶律白眼神中精光闪动着,“要说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哦?”拓跋目来了兴趣,“你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耶律白得到拓跋目的允许之后,走到他身边,恭敬地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说,“与大楚联合,夺权上位。”
拓跋目听到这句话,却没有暴怒或者震惊,他只是略有讶异地看了耶律白一眼,“是怎么个联合的法子,你先说来听听。”
“大楚那边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两国联盟的消息,咱们派人与大楚暗中谈判,让他们帮助主子将其他五个部族势力收归麾下,这样,主子就能与王上抗衡了。主子自己做了北境王,自然就不用看他人脸色,我北境上下也有救了。”
拓跋目看着手中的地图沉默不语,他知道这是个好办法,也是能保有他荣华的唯一办法。拓跋目难免心动了,可这毕竟不是小事,犯上作乱是谋逆造反的大罪,还有可能因此会挑起北境内乱。
耶律白知道他在犹豫,又添了一把柴火,“拓跋野现在已经对主子多有打压,若是让他真正大权在握,主子将如何自处?主子就甘心被一个小儿压在头上么?”
拓跋目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其中利弊,你倒是看的透彻。”
耶律白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再者说,您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也当为了北境苍生考虑,您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北境若是与大楚正面相对,而盟友又未必靠的上,一旦开战很有可能是万劫不复啊!”
拓跋目攥紧了手中的羊皮卷,眼睛用力闭上,又重新张开,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就这么办,你想办法去联络,记住,要快。”
拓跋目看的清楚,现在的形势,要么是他跟北境国,都跟拓跋野陪葬。要么是等拓跋野彻底掌权,在战争中将他所属的兵力大量消耗,然后在战争结束之后,找个理由将他彻底消灭。
很明显,这两者都不是拓跋目想选择的。
耶律白得了这个准信,自家主子有了问鼎王位之心,他也是喜不自胜,“是,属下今天就准备,这件事一定隐秘进行,主子放心。”
三天后,北境王拓跋野迎娶上虞国和硕公主回王都,婚礼要的东西一用俱全,都是王室礼官提前得了消息就准备起来的。当天,拓跋野就迫不及待地举行了大婚,封和硕公主为王后。
恭王爷拓跋目身为主要的王亲,自然要亲自到场观礼恭贺,北境的婚宴是在晚上举行的,祭拜了祖宗天地和诸神之后,又让祭司跳了神舞,新人喝过酒之后,这就算是礼成了。
拓跋目言笑晏晏地,频繁向拓跋野敬酒,仿佛他是真的为王上娶了和亲公主而高兴。可是看拓跋野的样子,就连笑容都有些勉强。拓跋野大约是由于日夜兼程赶回来累的不轻,似乎精神不济的样子,时不时还会流露出心事重重的状态。
拓跋目只当作不查,连连恭贺不绝,夜深了,这场宴会才算告一段落。拓跋目从宫中出来,上马车的时候,有些步履不稳的样子。他脸上挂着大咧咧的笑容,说话语无伦次地含糊不清。看样子是真的喝醉了,他今天晚上委实喝了不少,有此情状也是正常。看到这样的情形,隐藏在宫门附近的暗影转身飞快离去。
拓跋野顾不得宠幸新娶回来的中原美人,而是还在自己书房里,一个黑衣探子低声说,“恭王爷的确是喝醉了,看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王上在上虞国的那些事,他应该不知道什么。”
拓跋野今天一直心事重重,就担心拓跋目知道他在上虞国派人刺杀大楚使臣这件事。席间他也屡屡试探,不过拓跋目那边也只是笑嘻嘻地恭贺他新婚而已,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
拓跋野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好,孤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拓跋目上了马车,车帘子放下的瞬间,他眼神又恢复了一片清明之色,哪里还有喝醉的样子?“回府。”
回到王府,已经有一封特殊的信摆在恭王府书房的桌子上,拓跋目拆开上面的火漆封印,里面的信纸很特殊,是墨色镶嵌暗银色云纹的样式。上面有特用的墨汁写着,这次合作的内容。
拓跋目肃然地坐直了身子,这封信正是来自大楚,他想不到,自己的人还没联络到大楚,人家那边的信就传过来了。
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先是说了拓跋野在上虞国对大楚使臣做出的那件事,并且写明了被抓住的那个北境人的身份详细信息。
拓跋目看到这里,不由愤怒地拍案而起,“真是蠢货!本王以前还算高看了他,小不忍则乱大谋,竟然在上虞国的地界上刺杀大楚使臣,他就没想到,万一失败了,会把两面都得罪干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