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钰站起身来,背对着赢青檀,“灵国人无兵无卒,更无领土子民,他们就像蟹奴一样令人作呕。母后听说过蟹奴么?他们寻找到缝隙,然后寄生入螃蟹的身体内,在螃蟹体内生长出自己的触须,一直蔓延到全身。这样蟹奴就能控制螃蟹的行动和心智,驱使螃蟹为自己觅食,吸收螃蟹的养分,到最后螃蟹完成自己的使命就会死去。”
赢青檀斜倚在凤座上,目光混沌而茫然,蟹奴……竟然还有这样一种可怕的存在,她苍白无力地解释道,“钰儿,母后只是,母后只是想帮帮你,母后怎么会帮着外人跟你作对呢?母后以为灵国的势力进入上虞朝堂,会增强实力,然后你就可以早日一统天下了。”
“一统天下么?”齐钰笑了,“难道不是母后您自己更贪恋这天下带来的权位尊荣,所以才会对灵国人言听计从。”
“不……不是的,钰儿你是母后唯一的孩儿,我怎会害你?”
齐钰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母后的确不会害我,可是母后优先考虑的却是权利,母后引灵国势力进入上虞国,父皇不知情,儿臣也不知道,要不是儿臣自己查出来,恐怕母后照样不会说吧?还有,儿臣的侧妃孟氏是怎么回事,难道母后能不清楚?”
赢青檀眼中染上惊惶之色,“钰儿,不要将此事告诉你父皇。”
她曾经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冷了,早就可以不在意齐染亦的态度,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觉自己还是不愿意看到齐染亦更加厌弃的目光。他们夫妻虽然已经形同陌路,可是,她不想要他更加痛恨她。
齐钰痛苦地闭了闭眼,“母后引灵国在父皇的江山中作乱,儿臣不得不将此事禀报给父皇知晓,母后看顾母族原也无可厚非,可是母后可曾想过,若是灵国人掌控了朝局,您的夫君将如何自处?”
灵国人一旦掌握了上虞国的大权,那么他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扶持齐钰这个有灵国血脉的傀儡皇帝登上皇位。然后,齐染亦这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能有什么好下场?赢青檀的行为已经形同叛国,还有后宫干政这一宗大罪,顾及到母子亲情,齐钰并未说这些。
齐钰叹了口气,不再看身后的人,“母后不用忧虑,这件事朝臣们是不会知道的,有儿臣在,定然能保得母后此生的富贵荣华,母后以后就在后宫颐养天年吧,儿臣忙完了这阵子再来跟您请安。”
齐钰一甩袖子,决然地离开了。宫女们试探着进来,看皇后主子是否需要人伺候。赢青檀伏在凤座上,声音空旷的如同从地下传来一样,“你们都出去,本宫累了,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赢青檀绝美的面容似乎瞬间变得苍老,她明白自己因为一时的贪念和不甘都错失了什么。唯一儿子的信任,还有夫君残存的不忍之心。
上虞皇齐染亦住的宫殿院子里,引活水挖了一个大莲池,里面养着鱼儿。齐染亦闲暇之时几乎都是在自己院子里,要么跟自己对弈,要么就坐在池边钓鱼,一坐就是个把时辰。
齐染亦坐在池边一块打磨光滑的汉白玉原石上,沉默着听齐钰说完灵国的事。他不惊也不怒,手持钓竿专心地盯着水面,“嗯,你现在也是个独当一面的大人了,父皇很欣慰,父皇不是个合格的帝王,上虞国交给你,朕也就放心了。”
齐钰跟以往的反复推拒不同,他闷声应了,“是,儿臣愿意接下父皇手中的担子,定然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所托。”
齐染亦似乎对齐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如释重负地笑着说,“父皇最后助你一把,灵国人在朝堂有些重要位置都有他们的身影,接下来你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等灵国的人被连根拔起之后,你就登位吧。到时候朕也能安心出家修行,为自己前半生犯下的罪孽赎罪。”
齐钰一愣,连忙反对道,“就算儿臣登位,父皇也可以太上皇之位在宫中荣养,何必要去清修呢。”
齐染亦不在意的笑了笑,“朕曾经心入魔障,犯下种种难以弥补的过错,对不起上虞国的列祖列宗,对不起上虞国的子民,更对不起……她。朕也只能去静心潜修,等百年之后再下去跟他们谢罪吧。”
齐钰不知道齐染亦说的那个“他”是谁,齐钰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等日后父皇还是这个心愿,那儿臣必然要为父皇达成所愿。”
齐染亦浅笑着并不答话,只是继续专注地拿着鱼竿,仿佛老僧入定般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齐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儿臣告退。”
齐钰刚转过身,就听到齐染亦的声音,“你的母亲虽然因为急功近利,几乎犯下大错,可是她毕竟是你的生母,对你的心意也是爱重的,你日后也不必过分苛责于她,人与人相处的缘分不过寥寥数十载,万不可做出日后让自己悔无可悔的决定,你可明白?”
齐钰点点头,“儿臣明白父皇处处为儿臣着想的一片心意,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继续孝敬父皇母后,朝政归朝政,这些与血脉亲情不应当混为一谈。”
齐染亦欣慰一笑,“好,你既然想的如此透彻,为父可放心了,想必你还有很多事要忙,快去吧。”
齐钰回到太子府,孟氏已经被软禁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既然已经与灵国人撕破脸了,那就不必要留着这个细作装样子了。齐钰刚回到京城就下令孟氏和几个陪嫁婢女都不得从院子里出来,不得与外人接触。齐钰面色如常走进了荷香苑,孟氏被禁足在正房内,外面有侍卫把守。
守卫推开了房门,孟氏正坐在那,头梳的整整齐齐,却没有带任何装饰。不施粉黛的面孔显得有些苍白,她看到齐钰进来,迟钝地抬眼看着他,过了片刻,她的眼睛里才猛然散出希冀的光彩。
孟氏起身跌跌撞撞地扑进齐钰胸前,“殿下,殿下是不是跟妾身有什么误会,所以才会如此行事?妾身要是做了什么让殿下不高兴的事,殿下说出来,妾身一定改,请殿下不要生气,不要惩罚妾身了好不好?”
孟氏抬起一双湿漉漉的水眸,恳切而委屈地看着齐钰,美人泫然欲泣、柔声恳求的模样,比起梨花带雨时更能引出男人的保护欲。孟氏这几天被禁足,无法与灵国人联系,根本没有机会得知灵山上生的事。
不过齐钰此时压根儿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他错开一步,避开了孟氏的触碰。齐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这才冷笑着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才进了本宫这太子府么?又是因何留在本宫身边么。”
孟氏一怔,低声说,“臣妾虽然起初是皇后姨母送给殿下的,可是妾身对殿下一见钟情,日日都盼着殿下能来荷香苑。”
她羞红了脸,飞快地瞟了一眼齐钰,“妾身留在殿下身边,自然是因为,因为对殿下的全心爱慕。妾身全心全意都是为了殿下,殿下对妾身有什么不满意的,您说出来,妾身一定改正。”
孟氏的声音娇羞婉转,齐钰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嘲讽地笑着说,“全心爱慕,全心全意,叫你说出来可是玷污了这两句词儿。”
孟氏怔怔地看着他无情的眼睛,不对了,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以前太子殿下虽然很少回后院来,可是每次见到她都是温柔可亲的。怎么忽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开始觉得,也许自己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孟氏身边的贴身婢女跪倒在地上,“请殿下明察啊,我家主子对太子殿下真的是一心思慕,其心可昭日月啊。”
齐钰不怒反笑,“哦?其心可昭日月?哈哈哈,你们以为本宫是可欺的蠢货么?你们从哪里来,想要做什么事本宫从孟氏进门的那之前就一清二楚,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想让你们那几个长老放松警惕。”
他看向孟氏,孟氏站在那可怜地一颤,她脚底下软,头晕腿软的几乎站立不稳,“臣妾,臣妾没有做有害殿下的任何事。”
齐钰微微一笑,“你是没什么杀伤力,你不过是灵国安排在本宫身边监视的一个不成器的眼线而已。你来之前,灵国人就给你下了不孕的药,你此生都不会有孩子,所以本宫才能放心的宠幸于你。好让你们灵国那些老头子以为,本宫随了他们的摆布。”
孟氏听到这些扑通一声软倒在了地上,她脸色灰败,仿佛灵魂已经出窍,接下来她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她已经不关心了。不能有孕?原来就是她以为的那些恩爱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应付灵国而放出的烟幕弹。枉费她还期待自己能有个孩子,然后登上母仪天下的位置。只可惜,无论对灵国还是对齐钰而言,她始终都是一颗上不得台面的棋子罢了。
齐钰冷然地看着跪在地上那个婢女,“也许,你反而是个比她更上得台面的角色,你说,本宫从你口中能掏出多少情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