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语犹不放心,叮嘱道,“如果遇到有人问起,你就说……”
晴儿调皮地眨眨眼睛,“奴婢晓得,就说,主子忽然明天就想穿江记做的这套新裙子,所以派了奴婢趁着裁缝铺关门前去取。”每次这个差事都落在晴儿头上,她早就把怎么应对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了。
这么对答顺理成章,娇滴滴的美人在衣饰方面任性一下,在众人眼中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轻语颔道,“你快点去吧,路上小心点。”
江记裁缝铺是风华楼在京城的据点之一,轻语这边有什么消息都会送到那里去。如果得来的消息需要面呈楼主,那就会有专人将密信送到住在周煜府中的秦牧副统领手中。
轻语起身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沉沉。楼下也有几个姑娘负责盯着那桌,她心里希望着胭脂她们能把那几个人拖上一阵子,让影子能及时赶到红袖坊跟踪。这件事情耽误不得,今天这几个人委实有些可疑,要是来不及跟踪上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轻语在房间里焚香喝茶,然后又在灯下修剪了着放在窗前的矮子松盆景。主子说过,做情报的人一定要锻炼心性,每一次任务的时候都要平心静气,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轻语一直在有意识的磨练自己的心性,这样的事情做的次数太多,她早就不会再忐忑焦虑的等候。慢条斯理地将矮子松多出来的分叉修剪整齐之后,她放下手中的金剪,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半个时辰。
轻语缓缓步出房间,走到二楼一处屏风后面暗中窥探楼下的情形,还好,那桌特殊的客人还在。除了那个病恹恹的小眼睛男人,轻语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高兴的样子,应该是跟姑娘们玩耍的兴致正浓。
看桌子上的情形,后续的酒菜也加了不少,胭脂她们几个果然没有令她失望。轻语眸光淡淡并无喜怒波澜,按照风华楼的办事效率,眼下这个样子已经是十拿九稳了,她无声无息地重新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又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晴儿轻喘着气推门进来,手里堂而皇之地拿着一个装衣服的精致包袱。二楼是外客非请勿入的区域,她回身看楼道四处无人,这才掩上门进来,“都办妥了,人也都在外面就位啦。”
轻语正在灯下勾画着一幅兰草图,闻言手中提起的毛笔微微一顿,“是么,办妥了就好。”轻语说完这句话就开始继续作画,下笔沉稳流畅全无杂念,剩下的事怎么展就不是她们该过问的了。
晴儿脱力一般地在圆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咕咕”的一气儿灌下去,又倒一杯喝光这才觉得自己感觉好点了。“哎呀我的妈呀!真是渴死我了,我一路小跑着过去就怕迟了,到了之后急着跟主子您回报,又匆匆忙忙跑着回来,真是又热又渴,喝点茶才觉得活过来了。”
轻语专心地看着那副画卷,“冷茶伤脾胃,你这样猛灌可不应该,快点去叫人唤一壶热的过来,知道你辛苦了,喝杯热茶早点休息就算是对你的犒劳吧。”
晴儿调皮地笑道,“一壶热茶哪儿够?奴婢还得去弄点点心来吃。”
轻语微微一笑,“随你,后厨里那么多东西还能没有你吃的?”
晴儿提着茶壶出去,不多时端着一个托盘回来,“奴婢续了一壶热茶,后厨有刚出笼的虾饺,奴婢拿了一笼,又在主子的小厨房捡了两样清淡点心,还有主子的阿胶羹也端来了,主子过来吃点吧。”
构图简简单单的一幅兰草图不过是轻语用来练笔的,眼看着就要收尾,她专心地运笔,“不着急,你先吃。”
晴儿把东西一样一样往桌子上摆,嘴上唠叨着,“哎呦我的好主子啊,您是要努力给咱们考个女状元回来么?您这样点灯熬油的读书作画可对眼睛不好,您这双水汪汪的漂亮大眼睛要是熬坏了,卓统领回来肯定会罚我没伺候好主子!”
轻语画完最后一笔,轻轻放下毛笔,“平白无故的的提起他做什么?”
晴儿吐了吐舌头,“一时顺口,一时顺口!主子快过来用吧,现在夜里已经凉下来了,再耽搁阿胶羹冷了可就不好入口了。”
轻语号汽油好笑地瞥一眼晴儿,走到桌边坐下,阿胶配着红枣泥糯米粉炖到了火候,融融一碗,入口香甜柔滑。晴儿给自己拿的则是一碗红豆圆子汤,她夹起一枚半透明的虾饺吃的香甜,“主子要不要来一个?”
轻语摇摇头,除了每天必备的炖品之外,她很少用别的宵夜,不习惯吃那些油腻腻的吃食。“你吃吧,这些都是你的。”
轻语配着阿胶羹,吃了一块菱粉杏仁糕和一个拇指大小的素馅儿蒸饺。晴儿跑了一趟还真感觉到饿了,两口一个很快把虾饺吃完了。轻语放下碗筷,“我仅够了,剩下的你能吃得下,就都吃了吧。”
晴儿笑着点点头,“好,那奴婢就不客气了,还是主子最心疼我!”
晴儿吃着东西,嘴巴也没闲着,“唔,主子,楼下那桌人玩的可高兴了,奴婢回来的时候他们在行酒令。刚才奴婢下去端吃的回来,他们还玩的不亦乐乎,还叫了两壶梨花白一壶葡萄酒。看样子一时半会都走不了,白让咱们刚才那般急急火火的。”
轻语淡然地说,“做事情讲究有备无患,为了不出闪失,早点有所准备是应当的。”不过今天晚上红袖坊的银子应该没少赚了。
晴儿自顾自地傻乐,“奴婢经过他们的时候,看到胭脂她们几个腰间的钱袋子可是鼓起来了不少,果然像主子说的那样,真有本事!”
轻语笑了笑,收到的赏钱无论多少都归自己所有,这些姑娘们当然是干劲满满了,一个个都卯足了劲从客人的腰包里掏银子。
今天晚上应该没有她们什么事儿了,轻语走到妆台前坐下准备卸妆。她打散了一头长,将身上多余的头面饰摘下来放进梳妆盒里。收拾簪的时候,轻语看到了那支一直静静躺在盒子里的碧玉簪。
正是卓风之前送给她的那支碧玉莲花簪,轻语收到簪子之后一次也没有佩戴过。这支玉簪做工精致雕工繁复,造型却简单素雅,符合轻语的审美爱好,她其实是很喜欢这支簪的。
可是她却有意地将簪放在盒子里从不拿出来使用,暖黄的灯火照耀下,玉簪上面带着柔和的光华。光韵内藏,就像是卓风此人在轻语面前的作风一样。看似不算耀眼也不够强势,可是实际上却锐利而坚定。
轻语似乎被这支簪子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她着魔似的将簪拿在手里盯着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晴儿吃完东西都把桌面收拾整洁了,回头看到她家主子还是拿着簪,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晴儿暗暗叹气,既然心里放不下,那这又是何苦呢?“主子,主子?既然喜欢这簪,为什么从来都不戴着呢?卓统领眼光精准,深谙主子的喜好,这簪一定很配主子的,花开堪折直须折啊主子。”
轻语这才回过神来,她将簪放回盒子里盖上,被晴儿看到这样的情状,还一语道破了心事。这让轻语的脸颊泛出了粉色,她板着脸说,“花开堪折直须折是这么用的么?用语不准,再去学习吧。”
晴儿求饶地笑道,“主子可饶了我吧,我自小就只爱习武,不爱习文,后来还是负责教导我的前辈不让我做睁眼的瞎子,勉强压着我识得了几个字,再让我去学习……还是算了吧!”
林曦月在红袖坊初开之际就将晴儿安排在轻语身边,一是方便联络,二就是为了保护轻语的安全。比如在红袖坊刚开的时候,立规矩也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当时的楚京中觊觎轻语美貌的登徒子不在少数,只要有人敢出言不逊,无一例外地,每个都被晴儿动手打的满地找牙。
轻语笑着摇摇头,她转过身对镜梳头,视线触碰到旁边那个精致的饰盒,眼神微微黯淡了下去。她曾经以为自己在经历了年少时那场羞辱和灭门惨剧之后,不会再对什么男子动心。以往在面对卓风的时候,轻语也能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用淡然无波的姿态面对他。
然而在卓风离开之前来告别的时候,在她知道卓风此次的任务危险重重的时候,她就开始不由得因卓风而牵肠挂肚。甚至展到,每天闲下来都会想到他,轻语不会自欺欺人,她明白自己是动了心了。
轻语放下手中的紫檀木梳,看着镜子里的容色倾城,她自嘲一笑,早就做好了孤老终身的准备,为什么又要动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如果自己的这颗心,可以被控制,不再去想卓风,那该有多好?
到了固定的时辰,很快就有红袖坊中做粗活的丫头送了热水到门外,晴儿开门将洗漱用具端进来,然后把收拾好的托盘交给门外的丫鬟。
“主子该洗脸就寝了。”晴儿笑着说。
“嗯。”轻语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下定了决心,等卓风回来之后,她就要跟他彻底说清楚,好让卓风死心,不要再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她这个不值得的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