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光映照在碧桃小筑的内室墙壁上,夏夜里的风从敞开的两扇门之间窜进来,一股寒意跟着席卷开来。
床榻前,贺兰初背对着龙子衿,负手而立,冷冷地谋睨着墙根下口吐血沫的丫鬟。
一旁,琅琊家的小姐吓傻了眼,一双丹凤眼早就没了刚刚的傲慢无礼,余下尽是恐慌,她颤着丝帕的手指,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嘴,转头,瞪大眼睛望着贺兰初,轻声道,“世……世子何故重伤青儿?”
青儿?
倚着软枕的龙子衿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原来,刚刚盛气凌人的侍女叫青儿。
“我从不对女子出手,但若伤她,便另当别论!”贺兰初的声线,向来好听,低沉如旷谷,但此时,染了霜寒,冰冷得让人心凉。
“表哥……”女子红了眼眶,低嘤一声,垂了双眸。
龙子衿眉心轻蹙,想来也没错,这女子是贺兰王妃亲族嫡出,也就是贺兰初的表亲,自然就是表妹了,只不过,刚刚那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如今,表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心疼,叫人怜爱,不知他是否真的还会护着她这样一个外人呢?
贺兰初终是转过头来,冷眸望着女子,轻叹道,“若紫,你乃琅琊王家嫡女,家教甚好,如今,是我看错你了!”
被唤作若紫的女子,羞愧地垂下了头,手指绞着丝帕,轻咬下唇,委屈道,“若紫还不是怕……”
余下的话,她未出口,但是龙子衿舒眉一笑,心中已经了然,她是怕别的女人,把她的表哥抢走。
“给郡主赔礼道歉!”贺兰初转身,话是对着若紫说的,但是眼神却锁定在龙子矜的脸上,他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对上她妖娆的笑,浅浅的梨涡,心中不免感叹,这样的女子,世间难求,论心机,她生于王权皇族,尔虞我诈,耳濡目染,论身手,她师从天机老人,轻功卓然,独步武林,若不是她有心,便是一百个王若紫,也动不了她一根手指。
若紫愣愣地抬起头,双手垂于身侧,指尖轻颤。
郡主?
这东辰,能被贺兰初唤一声郡主的,除了摄政王家的龙子衿,还有何人?
相传,永安郡主为人刻薄,心胸狭窄,刁钻任性;相传,永安郡主容色妖媚,甚爱男色,豪取抢夺……
“怎么?我这贱蹄子,小门小户的,配不上王大小姐一句对不起?”龙子衿撩起被子,整理了一下白色的裙摆,赤着一双如莲花般冰洁的玉足,站在柔软的绒毯上。
闻言,贺兰初的眉峰不由得拢了拢,望向白色绒毯上那双白皙的玉足,如墨的眼眸,神色又沉了沉。
王若紫将头垂得很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虽未抬头,但是她已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迎面而来。
“在东辰,辱骂皇族,论律,九族当诛!”女子一袭白色衣衫,站在内室中央,琉璃色,珠玉光,映在她的身上,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她袖口上淡淡的海棠花色,幽然传香,弥漫于空气中。
一片静默,沉寂得只能听见女子弱弱的抽泣声。
呵呵……
龙子衿捂嘴嗤笑了声,唇角勾起,绽开了眉眼,“我开玩笑的,瞧把你紧张的!”
是啊!她的确只是开个玩笑,想来多可悲!
诛九族?
贺兰家便是这九族之中,如今的皇甫王朝岌岌可危,便是皇上也要仰仗贺兰初几分,她又怎么会如此偏执?又有何能耐去维护这所谓的皇族尊严呢?
“若紫姑娘不必介怀,刚刚我未露身份,也是我考虑不周,这不能怪你!”龙子衿伸手握住王若紫冰冷的双手,轻拍了几下,安慰着。
“不不……”王若紫紧张地将手抽出来,退了两步,两说了两个不,她弯下身子,作揖道,“刚刚若紫鲁莽,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郡主大人大量,不与小女子计较才是!”
到底是贺兰初教导出来的人,能屈能伸,龙子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笑着颔,再未言语。
说到底,贺兰初还是在乎这个表妹的,刚刚进门,他用了一成内力,动手拦下她的贴身丫头,算是给龙子衿一个交代,紧接着,又言辞犀利地教训了王若紫,其实是在变相地保护她。
见王若紫还弯着身子,龙子衿端坐于床沿上,双腿垂于床侧,她朝着贺兰初努了努嘴角,浅笑轻语,“贺兰世子,快将你表妹扶起来吧!”
贺兰初眯眼望向龙子衿,未动身形,他有些看不透她,若说她没生气,按理说,这并不符合她飞扬跋扈的性格,可是,若说她有气,也未见得。
或许,她早已不是幽山之上那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了……
“来人!”贺兰初对着门外,沉着声色喊道,“把表小姐带到祠堂去,面壁思过七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顺便将她的贴身丫头也带下去,送到浣衣坊!”
“表哥……”王若紫抬起头,神情紧张地看着他,咬唇说道,“青儿她去了那里会没命的!”
“再多说一句,惩罚加倍!”果然,这一句话,让王若紫知趣地闭上了嘴。
门外不知从哪里进来两个黑衣侍卫,步伐齐整,脚落无声,一看便是顶尖高手,他们中的一个,将昏迷不醒的丫鬟青儿抗出门外,另一个,伸手“请”王若紫离开。
王若紫看了看贺兰初,又望向床边的龙子衿,她如水的目光透着隐忍的恨意,终是不甘心地走了。
“还未消气?”贺兰初抿嘴,薄唇勾起一道弧度。
“哪儿的话?”龙子衿扬起眉眼,无辜一笑,“身为女子,我倒是能理解若紫姑娘,她对你,爱之深情之切,这才会说出那等大不敬的话!”
贺兰初轻叹一声,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他弯腰,伸手将她冰冷的玉足捧在掌心里,任凭她挣扎,却未放开,口中自语道,“舅父舅母去得早,表妹很小便养在贺兰王府,父王母妃对她视如己出,这才养成了如此骄纵的性格,今日,我带你回来,尚未交代清楚,便去更衣,这才让她冲撞了你,说到底,这事也是因我而起!”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小气,而且,你也不必对我解释这些,毕竟,贺兰家事不足为外人道!”龙子衿稍动内力,将脚收了回来,在东辰,女子双足只能给夫君看,他对她如此,显然不合适。
今日,龙子衿绝非有意刁难,而是故作试探,自始至终,她都未等来王若紫的大礼,贺兰初表面惩罚,暗地里尽是偏护,看来,便是区区琅琊王氏,也不将皇室放在眼里了。
看着她匆匆地将双腿遮于被中,贺兰初恍然间看到了她小腿上还绑着白色的纱布,眉宇间略过一丝迟疑,问道,“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