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龙子衿根本没有时间等着古娜去敬这第三杯酒,最后一杯倒空,她无暇再与古娜周旋,直接转身跪在汉白玉地面上,双手合于额前,行了一个大礼,清丽的声音中略带颤抖,“皇上,请恕永安酒量微薄,恐殿前失礼,先行告退!”
“准了!”皇甫心容立即应允,其实,她早就担心龙子衿的身体吃不消。
“叩谢皇上隆恩!”龙子衿又叩行一礼,沉了沉气息,挣扎起身,双手已经一片湿濡,额头冒着一层轻薄的细汗。
“宫宴启,殿试开始……”
伴随着佟般婼清丽婉转的声音,元和殿的歌舞笙箫渐起。
身后,舞姬弄姿,弦乐瑶琴……
龙子衿挺直脊背,伸手轻拭了额头上的薄汗,她的步子走得极缓,但脚步仍有些虚浮,刚刚,她本不欲行此大礼,但体内涌起的寒意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让她根本就办法站立,才会跪于殿上。
行至殿门时,龙子衿伸手从衣袖中拿出一粒红色药丸,迅速地放进嘴里,刚迈过门槛,她就加快了步子,翩然而去。
“世子,怎么了?”皇甫心容看着龙子衿安然走出殿门,悬着的心也稍微落了下来,她看着贺兰初神情恍惚,目光一直延伸到殿门之外,好像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贺兰初收回视线,浅笑,眸色沉了沉。
“当真是酒量不好吗?”注意到龙子衿匆匆往嘴里送了一颗药丸,梅彻眯起双眸,手持摇扇,自言自语道。
“倒不似往昔醉酒之态……”雪烬担心地看着殿外那抹瞬间飘然而出的身影,疑惑道。
“我要去为皇上配药,先走一步!”景非匆匆扔下一句话,闪身从侧门离开。
梅彻眉峰微皱,想了想,从什么时候开始,皇上的药需要景非亲自去熬制了?他收回视线,一眼瞥到对面座位上,容律不知何时也离开了。
注意到容律离开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楼夙,今日他仍是一袭白衣,入画般温柔清雅,白皙的脸庞线条柔和,宴会之上,他一言未,却如暖阳般倾洒于室,惊华夺目。
入夜,宫墙之内,冷风袭袭,弗柳依依,树影婆娑,子夜睡莲静悄悄地绽放开来,一阵阵清香随风相送……
龙子衿快步夺出元和殿门后,不过须臾,寒毒便侵染全身,她就近寻了一根烘漆木柱,把身子的重量全部靠过去,仰头望向回廊尽头的天外,圆月中天,一盏宫灯置于摇曳的竹影之中,她浑身冰冷,嘴角打颤,此时此刻,她甚至可以听到上下贝齿碰撞的声音,伸手摸向额头,一片冷汗早已浸透……
寒毒作之时,如万虫噬心之痛,虽生,犹死!
龙子衿颤抖右手,把鬓处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丝,撩到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余下的力气。
她用力地吸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又仰头喘息了一阵,体内蚀骨般的疼痛由内到外,乱窜开来,心像是万虫钻咬,麻木不已,她的眼睛渐渐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天边的圆月渐渐模糊了,只剩下一圈一圈的光晕。
龙子衿颤抖着手,伸向腰间一个锦袋,她用力地拽了拽,脸色又苍白了一分,鼻尖上也染上一层细汗,好不容易取下锦袋,她垂头,打开袋口,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让自己能够保持一丝清醒,调整呼吸,她伸手摩挲着从里面取出一根银针。
银针在手,可是龙子衿却连施针的力气都用尽了,她又倚身靠向柱子,渗透的衣衫在夜风的吹袭之下阵阵寒,四散开来的痛让她有些麻木,冷暖不自知,她扯了扯嘴角,眼角低下一滴清泪,满月团圆日,奈何痛苦时?
树丛传来的阵阵蝉鸣,让近乎昏厥的龙子衿从冰冷的痛苦中渐渐苏醒过来,她缓缓抬起右手,攥紧银针,又用力抬起左手,颤抖着握紧成拳,借着皎皎月光,她用针尖靠近合谷穴的方向,体内的疼痛一阵一阵袭来,她施针的手不稳,几次落下去,白皙的手背红点斑斑,却都不是止痛的穴位,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而她的眼睛也一片雾蒙蒙……
手背上的针刺之痛,瞬间被蚀骨之痛覆盖!
龙子衿闭上眼睛,仰头大口气地喘息着,身上的宫装已经被汗水浸透,她没有睁开眼睛,凭着感觉再次提起银针,试探着往左手的合谷穴上施针,这一次,没有预想中针刺的疼痛,她冰冷的右手被一只温暖的手包裹起来,寒冰般的身体像是遇到了一股热浪,瞬间炸开。
龙子衿霍然睁开眼睛,身体本能地往后靠了靠,盈盈月光下,景非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正紧紧地握在她施针的右手上,他声音清冷如山泉,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透彻,“合并拇食二指,一二掌骨之间肌肉最高点为合谷穴!”
一针稳稳地扎在左手的合谷穴上,龙子衿秀眉蹙起,体内的疼痛稍有缓和,一直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放松下来。
“我若再晚些来,你这左手怕是会被扎成马蜂窝了!”景非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他伸手握住龙子衿略作挣扎的左手,认真地将粉末涂在她还冒着血珠的左手手背上,眉宇之间闪过一丝不忍。
“你……怎么找到我的?”龙子衿气息微弱,恹恹问道。
景非将银针拔下,放在一旁,伸手入怀,拿出一块白色的锦帕,一边轻柔地为龙子衿包扎她受伤的左手,一边淡淡地抬头,对着那双水雾般的眼眸,说道,“你刚刚服了一颗回魂丹,而我刚好对草药很敏感,闻着回魂草的味道,不难找到你!”
一阵剧痛再次袭向全身,龙子衿迷离着双眼,嘴角艰难地扯了扯,喃喃自嘲道,“真是好命……”
话音未落,龙子衿已经遁入一片漆黑之中,昏迷前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冰冷的身子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朦胧之中,她听到耳畔有人在喊“夭夭……”
奇怪,景非怎么知道她的乳名呢?
一定是她痛到出现了幻觉,已经开始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