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一甲本来心里很着急,接到孙婧的电话,忽然轻松了许多。看来用不着报警了,于纯虹根本没有失踪,只是在一个他并不知道的地方而已。孙婧好像刚知道郝桂丽调到蓝河的消息,以她的反应速度,郝桂丽调到市里,也就是这几天生的事情。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应该就是于纯虹。
于纯虹到底在哪里呢?申一甲难以想像,也无法想像。他想没事的时候,再去望月楼看看,说不定那时候她就回来了。她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如果从此不再出现,那他也没有办法。
申一甲打算早点回推拿店,看看吕良怎么样了,孙婧明天回来,肯定会问起吕良,他要是一问三不知,场面会很尴尬的。这段时间,申一甲忙于国企改制的跟踪督查,每天早出晚归,基本把推拿店当成了旅店,呆在店里的时间太少了。
星期五下午四点多钟,申一甲正在收拾新办公室,孙婧的电话打了进来。
“一甲,看到报纸了吗?”孙婧的口气温柔了许多。
申一甲笑了笑:“看到了,你是说立春县撤县设市的事吧?”
“是啊,以后咱就改称市委副书记啦,咯咯……”孙婧的声音明朗,好像昨天的事并没有影响她的情绪,“这件事由我和一位副县长负责,这半年都记不清去了多少趟北京了,好歹算跑下来了。”
“祝贺立春市委孙书记。”申一甲不失时机地说。
“别祝贺我啊,要祝贺立春市人民,我不过是一个副职,就是一个听差干活的。”孙婧的声音非常清爽。
申一甲觉得孙婧今天的心情应该不错,毕竟是喜从天降嘛。立春县设市已经哄哄好几年了,蓝河市辖有林原市、青山市、立春县、莲花县、长宁县五个县(市),有人叫林青春花长,也有人叫春林春花宁,把五个县(市)的简称凑成了一句诗,现在春县撤县设市,蓝河辖就有三个县级市了。
申一甲这一天过得很难受,主要是不知道晚上怎样答对孙婧。她的思维非常缜密,思路跳跃性太强,说不定会抓住他的什么话穷追猛打,说不定哪句话就会从她的嘴里蹦出来,他思考再三,决定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向她坦白交待,把为郝桂丽帮忙的实情告诉她。
“一甲,你回店里等着我吧,我今天出来得早,估计再有一个小时,怎么也到蓝河了。”孙婧说。
申一甲没想到孙婧要去推拿店,到那里能说什么啊,还不是问寒问暖,问长问短,搞得跟节日慰问似的。万一她在店里问这问那,他的回答又不能让她满意,他可就太没面子了。
“还是去河滨小区的新房子吧。”申一甲说,“那里肃静。”
“我从蓝河带了些东西,有娟子和吕良的份呢,带到新房子,不是还得往回折腾吗?”孙婧说。
“立春特产啊?”申一甲说,“一辆出租车就倒腾回去了。”
“那也不去。”孙婧说,“好像有几个领导干部在那儿买房了,我要去了,让人家看见,那我不成了养小白脸了。”
“养小白脸和上小白脸有什么区别吗?”申一甲觉得孙婧的逻辑有问题。
“申一甲,你现在可是市政府的督查室主任,说话一定要注意用词。”孙婧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推拿师了。我正在开车呢,咱们长话短说吧,你要是不绑架我,我就过去。”
“你借我一个胆儿,我也不敢绑架孙书记啊。”申一甲现孙婧的胆子有点变小了,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疯狂着呢。
“要是……要是遇到熟人怎么办?”孙婧的话很现实。
“我是你的房客,你是我的房东,你去取房租啊。”申一甲说。
“哼,真敢编,我什么时候管你要房租啦。”孙婧说,“我都说了,让你免费住,而且我保证不会打扰你。”
“孙书记,那你图什么啊?”申一甲觉得不可思议。
“我就图我们认识一场啊!”孙婧说。
“唉,好吧,就这么定了。”申一甲说,“你进小区时给我打电话,然后把车开到地下车库里去,我从电梯下去接你。”
孙婧进入蓝河市区以后,在沿途的饭店打包了四个菜,到达河滨小区车库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孙婧打开后备箱,要往下拿东西,被申一甲拦住了,她疑惑地看着他。
“我没在这边住。”申一甲说,“督查室有材料的时候,偶尔过来,这里肃静。”
“那算了,我一会儿直接送到推拿店吧。”孙婧说。
“一会儿?你还回去啊?”申一甲问。
“上楼再说。”孙婧不满地看了申一甲一眼。
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三楼,瞬间就闪进了房间里。
孙婧抽了抽鼻子,四处看了一番,回身瞥了申一甲一眼。
“我怎么闻出一股女人的味道。”孙婧笑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申一甲的魂儿都快给吓出来了,于纯虹去省城学习都一个月了,怎么可能还有女人味,再说,他刚才回来的时候,特意开了窗,换了换空气,不应该有什么女人味啊。
“你用香水吗?”孙婧问。
“啊,我……有时候用点。”申一甲知道孙婧为什么说屋里有女人味了,原来她闻到了香水味。
孙婧没再说什么,直接到了厨房,取出一块擦桌面,把桌子和椅子擦了一遍,然后又擦起沙来。申一甲也不好站旁边站着,忙把孙婧打包来的饭店倒进盘子里,在桌上摆好。
“一甲,你好像瘦了。”孙婧说。
“我不怕瘦,就怕胖。”申一甲说,“这阵儿没时间给顾客推拿,真怕体重上来。”
“好像还有一点憔悴。”孙婧说。
“工作忙,有时候休息不好。”申一甲说。
“申主任精力那么充沛,督查室那点活还能累着吗?”孙婧直起腰来,“差不多了,吃饭吧。”
两个人坐在桌前,申一甲偷偷看了看孙婧,她的脸上化了淡妆,涂了淡淡的口红,头上的髻也打开了,变成了披肩长,和他刚认识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申一甲从柜里取出一瓶红酒、两个杯子,回到桌前。
“设备挺全啊。”孙婧说,“哪儿来的红酒?”
“这不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嘛。”申一甲说。
“真难为你了。”孙婧说,“本来不想喝了,那就来一杯吧。”孙婧说。
孙婧接过申一甲斟好的红酒,往申一甲面前的小碟里夹满了菜,两个人端起了高脚杯,碰了一下杯子。
“祝孙书记……”“祝申主任……”两个人几乎同时声。
“今天是怎么了,我们怎么都变得这么客套?”孙婧笑了,“一甲,咱们在家里就不要再称职务了,你就叫我姐吧。”
“不习惯,叫小姨叫惯了。”申一甲说。
“你愿意那么叫,我也不反对。”孙婧说。
“我还是叫你婧姐吧。”申一甲抓住孙婧的手,“婧姐,你不生我气啦?”
“吃饭呢,咱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对脾胃不好。”孙婧在申一甲的手上握了握,抽了回去,“今天,我先得感谢你。”
申一甲有点懵,孙婧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哪里来的感谢啊。
孙婧拿着杯子,在手里转着:“你的那篇内参,开始起作用啦。”
春县矿难生以后,在社会上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蓝河市组成了由改委、经贸委、安监局组成的调查组,可就在调查组进驻春市的第二天,市里又派出了三人纪检组,与调查组联合办公。调查组进驻春县以后,接到了大量的上访信、告状信,原计划一周左右的调查,已经无限期推迟了。
孙婧在春县联中兼职一段时间以后,觉得仅靠她个人的力量很难扭转联中的局面,她找到县委书记于和深谈了一次,提出要解决联中的问题,就要解决校长肖化文的问题,解决肖化文的问题,就要挖出他的后台。
肖化文有县长娄世贵等县领导撑腰,背后还有私营煤矿、民办教育和民营企业等力量的支撑,处于一个利益链条的关键节点上,为所欲为却十分低调。一些有钱有势的家长因为顾忌孩子的学习,对联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些无权无势的家长也是害怕影响孩子,对联中敢怒而不敢言,民怨越积越深,在于和上任后集中暴露出来。
于和为了避免孙婧陷得太深,果断地解除了她在联中的兼职,营造了一种联中问题已经解决的假象。孙婧没想到,她离开联中以后,肖化文有恃无恐,依然我行我素,刚刚得到遏制的乱象又开始抬头了。
“一甲,你知道我为什么为郝桂丽求情、帮忙吗?”孙婧问。
申一甲就知道孙婧肯定会把话题转到郝桂丽的身上,看来她的清算开始了。
“我……我谢谢孙大书记,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也不会给你找这个麻烦。”申一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