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建立做了一个推脱的动作,孙婧对着他的手猛地拍了一下,细眉高挑,一双清澈晶莹的眼睛瞪了起来。她把塑料兜塞进褚建立的怀里,推着他往门外走。
褚建立突然回过头来:“孙书记,我向你反映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孙婧停下脚步。
“联中初中部所有的班主任都在补课,学校到底管不管?”褚建立说,“如果我到了初中部当科任,不去补课的话,那就会被这些老师当成奸细。”
“你能肯定吗?”孙婧说。
“当然肯定。初中不比高中,高中的学生自我意识很强,不愿意做的事,就是你让他做他也不会做,初中生就不一样了,盲从性非常大。”褚建立说,“初中老师就是抓住了学生的这个弱点,用各种办法逼迫学生补课。”
“那你在高一补课,怎么解释?”孙婧问。
“那是学生求我补课啊,我有一百多个学生,补课的只有二十多个学生,有的同学我是不收补课费的。”褚建立振振有词。
“哼,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褚建立会有这种境界。”孙婧说,“我看你是五十步笑百步。”
“孙书记,你刚来,不了解学校的情况。联中的水很深,慢慢你就知道了。”褚建立无奈地笑笑,开门出去了。
孙婧心里很不感冒,一个县级中学,水能深到哪儿去,褚建立虚张声势罢了。她转念一想,褚建立不应该欺骗她啊,他骗她得不到任何好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对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肯定不是捕风捉影。她这么用心地帮他,他应该不会欺骗她。
孙婧自问,如果联中初中部的班主任都在办班补课,学校领导能不知道吗?为什么联中表面上风平浪静?即使褚建立说的问题真的存在,她现在也无从下手,只能看看情况再说了。
她回到办公桌前,给周娜娜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让周娜娜的母亲抽时间来一趟。
孙婧暗自盘算着,只要周娜娜母亲接了一万块钱,褚建立和周娜娜的事就算告一段落了。把褚建立从高一调整到初三,他与周娜娜很难见上一面,互相接触的条件就不复存在,除非褚建立贼心不改,死猪不怕开水烫,否则他们的这段畸恋应该结束了。
孙婧正想着,初一一班班主任闻老师敲门进来。
闻老师是这次被处理的三名教师之一,另一个被处理的是初二六班的班任吴老师,她们都是在学校的名师,吴老师还是全市教学能手。
“孙书记,我叫闻明,想必你已经认识我了。”闻老师进了屋,脸上并没有摊上事的沮丧和不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孙婧眼睛,用一句不恰当成语,叫做泰然自若。
“请坐吧,闻老师。”孙婧倒觉得浑身不自在,联中老师心理素质真好,这不就是临危而不乱,处变而不惊嘛。
“孙书记,我准备跟你谈谈。”闻老师坐到孙婧的对面。
“有话尽管说。”孙婧说。
“我没有进行有偿的办班补课啊。”闻老师说,“学校处理我,让人难以信服。”
“闻老师,你说话可要有证据。”孙婧说。宋小妮拍下的照片里,闻老师的图像最清晰,教室里坐满了学生,挤挤**的,黑黑压压一片小脑袋,她竟然说没有办班补课,真是太天才了。
“我是学校的名师,我为学生补课都是义务的,我从来没有收过学生一分钱!”闻老师说,“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学生和家长,谁我收了谁的钱,那我这个班任可以辞职。”
“闻老师,我相信你可能会给个别学生减免费用,但要说你没收过补课费,你自己问问自己,你的解释站得住脚吗?”孙婧问。
“那有什么站不住脚的,我这里有学生的签名。”闻老师说着,从兜里掏出两纸白纸,递给孙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没等孙婧接过那张纸,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初二的吴老师。
吴老师见到闻老师,淡淡地笑了笑,径直走到孙婧的身边,俯下身子,对孙婧耳语着:“娄县长让我来找你。”
“你也坐吧。”孙婧站起身,把两个老师引到沙上。
孙婧的心里在打鼓,一个拿了学生们签名的证明,另一个打着县长娄世贵的旗号,看来这两个人都不好对付啊。
孙婧一反常态,泡了两杯茶,和颜悦色地递到两个老师的手里。
“两位老师,你们都是联中的名师,我能在这里跟你们单独聊聊,也算是缘份吧。”孙婧说,“学校这次对补课老师的处理,是要上会研究的,事先也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我先要跟你们说的,就是希望你们不要背上包袱。现在决定还没有正式公布,你们有什么诉求,现在提还都不晚。”
孙婧正说着,门又开了。
“哎哟,孙书记,有客人啊,我进来不打扰吧。”周娜娜母亲从门缝里钻了进来,头也不抬,就挤在了两个老师的身边。
这是孙婧完全不愿意看到了局面,三个当事人坐在一起,哪个人也不好对付,她们这是要给她演一出三国演义啊。
三个女人坐在她的面前,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孙婧指了指周娜娜母亲:“你去里间等我一下吧,我这里有些事要处理。”
孙婧最担心两个老师知道周娜娜的母亲是谁,那样就会平添很多变数,弄不好周娜娜的事还会走漏消息。孙婧可不敢把周娜娜母亲赶出去,她现在是关键人物,现在哄都哄不过来,怎么能轻易得罪。
周娜娜母亲倒是很知趣,当即站起身来,去了里屋,“咣”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孙婧不想和两个老师理论,只好采用缓兵之计,准备先给她们每人吃一颗定心丸,至于接下来怎么办理,看看情况再说。
孙婧把头转向闻老师:“闻老师,你说的情况我知道了,回头学校会把情况核实一下,你放心吧,学校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老师,也不会放过一个违规违纪的老师。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闻老师立刻就听出了门道,孙婧这是要送客了。她似乎心有不甘,正要说什么,却被孙婧举手制止了。
屋里出奇地静默,孙婧故意冷场给闻老师,意思是她可以走了。
闻老师见孙婧没让吴老师走,心里好像有些不平衡,扭头瞟了吴老师一眼,“哼”了一声:“吴老师,你是贵客,你留下和孙书记聊吧。”
吴老师也不示弱:“闻老师,你可是全市的名师啊,说你行你就行,今年我还选你。”
“别介,我是那个软柿子,别人捏还捏不过来呢。”闻老师说。
“女人不能硬啊,就要软,你要硬了,谁还喜欢你。”吴老师说。
“缺德鬼!”闻老师说,“别看你上面有人,有人也不能坏了你家老王的规矩不是。”
孙婧听她们扯了几句闲篇,把闻老师送出了门。面前只剩下吴老师一个人了,里间的门关得紧紧的,估计周娜娜母亲不至于扒门偷听,她尽可以试探一下吴老师的来头。
“吴老师,娄县长是你什么人啊?”孙婧问。
“亲戚!”吴老师并不想说出她和娄世贵县长的具体关系。
孙婧看吴老师的年纪,估计有五十上下吧,和娄县长年纪相当。娄县长年纪也不小了,但县政府大楼里女干部有的是,他应该不会舍近求远,与这么个联中老师有什么暧昧。再说了,一个联中老师,就算是她再能耐,也很难够到一县之长,况且吴老师已经过了打情骂俏、勾三搭四的年龄,所以她和娄县长不该有什么男女关系。
“吴老师,你和娄县长的老伴要有点连相,都很端庄。”孙婧准备再试探一下。
“是吗?”吴老师一脸茫然,“你说连相,那就连相啦。”
孙婧断定,吴老师不认识娄世贵的老婆,至少和娄世贵的老婆不熟悉。单凭这一条,她就能猜出吴老师与娄世贵不是什么近亲,甚至可能连远亲都不是。
“你在栋梁艺校补课的事,学校听到不少反映。”孙婧说,“学校这么处理也没有办法,这事已经闹到蓝河市去了,市教育局都过问了,不处理学生家长不干啊,对社会舆论也没法交待。”
“娄县长也不好使吗?”吴老师问。
“我和娄县长都在一个班子里,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孙婧说,“你放心,只要有可能,我会向学校建议,多考虑你的贡献,毕竟是一位老教师了,但现在好像不是谁出面的问题,县委书记有令,一定要狠刹联中存在的各种歪风邪气,谁搅进来谁要倒霉啊,这形势你还看不出来吗?”
孙婧的话不软不硬,既给足了娄县长面子,也搬出了于和这块挡箭牌,既考虑到学校的处境,还考虑了自己的退路,即使娄县长听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