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县委县政府大楼,孙婧下了车,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她转回身去,见申一甲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扶着膝盖,白花花吐了一地。
她顾不得大楼门前站满了迎接于和的人群,往回跑了几步,心里一阵自责,自己怎么这么大意,申一甲刚才说没事,没事怎么会到了地方就吐了。
一辆车上的司机拿出一圈纸巾,递给申一甲,他扯下一块,在嘴边轻轻地擦着。
“一甲,你怎么了?”孙婧的手搭在申一甲的后背上。
申一甲冲她摆了摆手蹲下来,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像是豆浆,在县委县政府大院格外刺眼。
孙婧把不远处的办公室石主任叫了过来,让他立刻派人送申一甲去医院,做一下检查。很快有两个年轻干部跑了过来,扶着申一甲上了车。
孙婧望着远去的小车,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老天保佑,但愿一甲没什么事。
于和站在大楼的台阶上,转回身来,四处张望着,孙婧紧赶几步,上了台阶,来到于和的面前。在接新领导就任这么庄重的日子,竟然会生爆胎这么不吉利的事情,这不是给新书记上眼药嘛,于和要是真的问题起来,她还无法隐瞒。
“孙书记,到底生了什么事?”于和问。
“为了欢迎领导走马上任,有一台车提前放了礼炮!”孙婧没敢说自己的车,更没敢说爆胎,这样既然于和知道了实情,也不至于影响这种喜庆的气氛。
“车上有人受伤没有?”于和显然已经知道刚才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孙婧回头看了一眼,送申一甲去医院的车已经出了大门。
“那就好。”于和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簇拥的人群中,于和在孙婧等人的陪同下步入大楼,来到会议室,召开全县干部大会,由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宣读市委任命,新任县委书记表态言。
孙婧坐在台上,表面上神态自若,心里却七上八下,一直在为申一甲的身体担忧。
这台车为什么早不爆胎,晚不爆胎,偏偏要在接于和上任的路上爆胎呢,难道这只是一次巧合吗?按理说,一车刚到手不到两个月的新车,根本不可能生爆胎这种事,但事情就这样真实地生了,的确有一点奇怪。
会不会是钟铭做了手脚,故意让她难堪?不过想做这个手脚并不容易,如果孙婧执意让钟铭把车送到春县,遇到爆胎的人,就不会是她,而应该是钟铭了。
孙婧准备找钟铭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钟铭解释不清楚,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他干的。
会议刚结束,孙婧就打开了手机,焦急地等待医院的消息。
石主任拨开人群,来到孙婧面前,悄声告诉她,县委办副主任从医院打来电话,医院用最好的设备给申一甲检查了身体,没有现什么问题。申一甲被留在医院里,需要观察一天。
“太好了!”孙婧松了一口气,老天有眼,一甲没事。
“马上给我找一辆车,送我去医院。”孙婧还是有点不托底,要亲自看到申一甲之后才能放心。
孙婧赶到医院,没有进病房,由院长陪着去了医生办公室,找到了科主任。科主任从桌上拿过几张会诊单据,向孙婧扬了扬,一张张解释起来。
“问题不大。”科主任说,“汽车爆胎送诊的患者,申一甲这种情况算是比较轻的,现在看没有什么大碍,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二十四小时之内,注意身体变化就可以了,有问题可以随时来医院就诊。”
“比较轻的?”孙婧问,“那重的会怎么样?”
“碰伤的,翻车的,残废的,死亡的,什么样的都有。”科主任说,“像病人这种情况,应该算很幸运了。”
这位科主任很有耐心,向孙婧讲起了去年国庆节期间的一件事。当时县里有一个经商的小老板,买了一台二手车,开着车到省城游玩,车在临近春县的高速公路上爆胎,这个小老板没有控制好车身,小车直接撞到路边的水泥桩上,翻到了路基外面,司机和几个生意伙伴两个小时内全部死亡,无一幸存。
“天呐,太危险了。”孙婧说。
“爆胎搭了四条人命,这个司机的驾驶技术应该是相当糟糕了。”科主任说。
孙婧听得双手颤抖,想起爆胎的那一刻,突然有点后怕。
孙婧来到申一甲的病房,见他手上接着输液管,正在与司机老胡聊着什么。见孙婧进来,申一甲欠了欠身,要坐起来,她忙上前按住他。
“一甲,今天你替我受罪了。”孙婧坐在床边,“你坐的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我坐的。”
申一甲伸手就要拔针头,孙婧抬起手,拍了他一下,让他把药打完。
“今天的事不算完,我现在就给钟铭打电话,看他怎么说。”孙婧掏出手机,按下钟铭的手机号,里面传来标准的女声:“你拨的手机号码已停机。”
孙婧清楚地记得,钟铭前天给她打电话,用的就是这个电话号码,她特意把这个号码保存了,现在怎么说欠费就欠费了呢?她重拨了一遍那个号码,仍然是刚才的提示音,只好等钟铭的手机开通再说了。
孙婧在老胡的对面坐了下来,老胡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处理这种突然爆胎的现象,应该有一套办法,如果不是申一甲特意把他找来,那这台车肯定就由她驾驶了,如果是那样,就没有现在这么侥幸了。
“胡师傅,这次多亏了你,真得好好谢谢你。”孙婧说。
“不用谢,处理个爆胎,小菜一碟。”老胡说,“要是不跟着车队走,我还能处理得更好一点,申主任就不用到医院不来了。”
“胡师傅,你能不能给我说说,这台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爆胎啊?”孙婧问。
“这次爆胎有点怪,这样上路时间不长的新车,别说让我遇上了,我以前连听也没听过。”老胡说。
老胡告诉孙婧,轮胎的爆胎有明显的碾压利器留下的痕迹,如果不是人为破坏,那就肯定是这几天走过路况极差的碎石路,损坏了轮胎。她建议孙婧对车胎进行一下技术鉴定,到时候自然会有客观的结论。
孙婧给公安局长打了一个电话,让县局对这台爆胎的山地吉普车进行一下检测,尤其是对爆胎的原因做一下研究。
“胡师傅,那就麻烦你一趟吧,把那台车送到县检车中心去。”孙婧对老胡说。
“不麻烦,我也长长见识,看看这新车为什么会爆胎。”老胡麻利地起身。
老胡一走,病房里就剩下了孙婧和申一甲。她用怜爱的目光看着申一甲,有一点心疼。她想到会与他在春县见面,但没想到他们会在病房里,用这种方式见面。
申一甲要把输液管拔下来,孙婧再次阻止了他。既然大夫给他挂上了输液瓶,那肯定是有必要,如果擅自把输液管拔下来,就是对自己的身体的不负责任。
孙婧在申一甲的身上打量着,好像要找出什么破绽似的。她甚至怀疑申一甲是不是哪里受了伤,他在故意瞒着她。申一甲用一只手拍拍胸脯,拍拍脑袋:“你放心吧,没事了。”
“没事怎么吐了?”孙婧问。
“脑袋震了一下,没有外伤,连个包也没有。”申一甲解释道。
“在春县好好休息两天吧。”孙婧说,“全好了再回蓝河。”
申一甲坐了起来:“那恐怕不行了,新主任明天就要上任,等老胡检车回来,我们就得回去了。”
“那也要看你的身体情况。”孙婧说,“你必须确认自己没事才能走,要不我会担心的。”
申一甲重新躺了下去,望着天花板,眼睛在不停地转动着。
孙婧不用猜就知道,这小子不知道又在动什么鬼心眼子。
申一甲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觉得,这次爆胎像人为的啊。”
“啊?你可别吓唬我。”孙婧十分惊讶,申一甲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台车是钟铭送来的,如果真像申一甲说的那样,爆胎如何是人为的,那钟铭是脱不了干系的。
申一甲躺在床上,想起了昨天傍晚钟铭到望月楼宾馆送车的一幕。
在望月楼宾馆停车场,钟铭把车钥匙交给了他,车里还下来一个年轻女子,让他在汽车检测报告上签了字。
他忽然想起,那个送车的男子当时有一个怪异的动作,斜着眼睛翻着眼白,向那辆山地吉普连续瞥了两眼。那种神态,立刻能让人感觉到,他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否则决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一辆车,而且是他刚刚完成检测,送交客户的车辆。
当时,申一甲只顾着签完检测报告,抓紧时间回去找于和,并没有和那个男子多说什么。
申一甲觉得,钟铭的目光带着一种不恭,好像隐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孙婧,她不屑一顾地说:“一个卖车的,他能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