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父亲的事情,母亲和牛爱花的矛盾急剧加深,因此很多天小五都不敢来我家找江生,牛爱花又是个喜欢煽风点火的人,他跟小五讲:“你可别去江绒家,张秀梅那个贱人现在急红了眼,小心她偷偷把你揣井里淹死。”
小五放学后不敢到我家,而整个暑假江生几乎都得在家帮母亲干活,有时小五远远地站在门口喊江生出去,江生多数情况下出来和小五说几句话就得回去。
天气炎热,家家户户又都揭不开锅,大人们都让自家孩子少出去跑,一来肚子不会饿得太快,二来现在外面太乱,屯子周围经常出现一些衣衫不整的流浪汉,不晓得会出现什么突情况。
因为工厂接连倒闭的原因,马爱国基本上断了经济收入,那时候马爱民和马爱党也没了工作,抱着新媳妇儿整天混吃等死找些零工干,他们两家都不种地,眼下又没了工作,因此只好到三里屯找马爱国,该借钱的借钱,该借粮食的借粮食。
马爱国这个人心软,见不得两个弟弟受苦,眼下弟媳妇也都刚生孩子,便说想办法给他们弄点钱粮。
牛爱花知道马爱国竟然和两个弟弟还有来往后和马爱国大吵了一架,如今家里的钱都归牛爱花管,可地里才进仓的新粮牛爱花没法天天守着,她一天到晚和马爱国一哭二闹三上吊。马爱国在家的时候她不做饭,一旦马爱国出去了就立马生火做饭,做的饭也特别少,跟小五两人吃完了就不管马爱国的事情。
那时候牛爱花还联系赵富贵,问他家收不收粮食,要把家里的粮食全卖了,一点都不剩,她要带着小五去娘家过日子了。
马爱国听了牛爱花要卖粮食的消息后就急了,跟牛爱花理论起来,牛爱花不搭理马爱国,趁马爱国不在家的时候将家里的地契还有半袋大米拿走,带着小五回了娘家。
因此假期时间小五也就没再出现在三里屯,一天到晚在他姥姥家附近和一帮屁大孩子斗鸡走狗。
小五的姥姥杨春凤是个特别封建迷信的人,小五到他家住下后,手腕和脚腕上都要系着红绳,脖子上也挂着个镀金的锁片,小五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脱下来杨春凤都不让,说这东西辟邪还有聚福气。
牛爱花看着小五抓耳挠腮的样子也心疼,不过她从小也是带着红绳金锁长大的,知道杨春凤是为小五好,也就没多说什么。
后来有一天,杨春凤不知道在哪找了件绣着锦鲤的肚兜,非要让小五穿上,小五死活也不穿,他拿着院子里的旧鱼叉,一人对着杨春凤和牛爱花两个人说道:“老太婆,你看我现在给你们整得像谁?”
“像,像谁?”杨春凤以为小五中了邪。
“像不像哪吒?!”小五说完,扔了鱼叉,将脖子上挂着的金锁片也拽下来扔在地上。
“造孽啊造孽,这小畜生!”杨春凤一边骂一边跑过去捡起金锁片。
“妈,要不别让他带这些了,小五向来不喜欢带这些玩意,吴道长不是说了嘛他将来是要高中状元的。”牛爱花说道。
“你忘了我怎么跟你讲的了!”杨春凤呵斥牛爱花道。“你也是个畜生!”
小五跑出大院之后就顺着胡同小道上了大马路,周围有一家茶馆,里面正有个说书先生讲三国赵子龙的故事,小五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正觉得情景入味,说书先生却突然冒出来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各位都点一壶茶休息休息,马上开始皮影小戏哪吒闹海,等皮影戏完了我再接着给你讲。”
这是茶楼里经常有的营销手段,说书先生并不是茶楼里专门请的,而是不请自来,有名的也许会被大茶楼花钱聘请,没名气的则要守规矩,话到关键时就得让聚集起来的一堆人点茶水,不然白占了地儿还扰得别人没法做生意。
小五本想在门口等一会儿,可他这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一群孩子的嚷嚷声。
小五心下好奇,出了茶楼拐进一条胡同口,正看见一群孩子围在一起,将一名小道童围住,小道童的手里捧着油纸包,里面装满了肉包子,小道童的嘴里还有正在咀嚼的肉包子没咽下去。
“你给我拿来吧你!”一名尖嘴猴腮的孩子一把夺过小道童手里的油纸包。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怎能抢我东西,若是我告诉师傅讲,挨家挨户找到你们家大人算账,免不得你们要挨一顿好打!”小道童皱着眉头说道。
那瘦小孩子捏出一个包子塞在嘴里,指着小道童说道:“你们这些富家子弟向来是为富不仁的,我这也叫劫富济贫了,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拿出来,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拿出来!”其余孩子纷纷吼道,眼睛一直盯着瘦小孩子手里的肉包子。
小道童正当委屈要哭出来,小五吹了个口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向众人。
“看什么看死胖子?”瘦小孩子骂道。
“哟,屁大点的小孩也敢大白天出来抢劫,你爹妈没教你怎么做人哪?”小五一边说着一边撸着袖子走向众人。
“有胆,给我打!谁能把他打趴下就多给谁两个包子!”瘦小孩子吼道。
一群孩子像是饿红了眼,张牙舞爪地冲向小五,小五攥着拳头,一拳打向最先冲过来的一个孩子,那孩子当即捂着鼻子,眼泪哗哗地疼了半晌才嚎啕大哭起来,还有一个孩子被小五一记横拳打得撞到墙上,脑袋上磕破了块皮,手捂着蹲在地上,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哇哇大哭。
其余孩子都被小五一阵乱打打翻在地,小五的力气太大,八九岁就已经堪比一个成年人的力气,这些孩子本来就吃不饱饭没多少力气,上哪禁得住他打。
哭声震天,很快旁边就传来大人们的叫骂声,附近的各家大人都急忙着出门查看。
小五和小道童顺着胡同小巷逃跑,小五的手里还攥着从瘦小孩子手里抢来的油纸包,他一边跑一边把肉包子往自己嘴里塞。
出了胡同小道,到了一处油菜花田,小五打了个饱嗝,将油纸包还给小道童,说道:“包子就剩两个了,谢谢。”
“我又没要请你吃。”小道童嘟囔着嘴,把仅剩的两个包子细嚼慢咽地吃下去。
小五说道:“你吃东西的样子倒是像我最好的朋友,他叫江生。”
“江生?这名字好像熟悉,听谁讲过。”小道童说着打量起小五来。“我好像也见过你。”
小五说道:“你不是那个什么吴道长的徒弟吧?”
小道童说道:“吴青云正是家师,我想起来了,你以前是跟着两个妇人去过我师傅的府上,我那时候站在侧面没记得住你的相貌,只记得一个很胖的小孩子。”
小五挠了挠头笑道:“我姥姥还给你们送了一篮子的鸡蛋。”
“对,送了一篮子鸡蛋,都让我熬鸡蛋汤喝了。”小道童说道。
“现在是中午,我妈一会儿该找我回家吃饭了。”小五说着就向家里走去。
小道童急忙叫住小五,他上前拉着小五说道:“你跟我回府上吃个中饭吧,师傅现在应该在午睡,我做饭可好吃了。”
小五犹豫了一下,跟着小道童进了吴青云的府邸。
吴青云的府邸很大,分为前院和后院,当初小五跟着杨春凤和牛爱花来的时候就在前院的大厅见的面,前院还有四间偏房,后院的院中有长亭水榭,荷塘里的锦鲤成群,荷花盛开间有巨大的莲蓬露出。
小五欣喜,指着池子里的莲蓬问道:“我能不能吃一个?”
小道童点头说道:“你等着,我拿竹竿给你。”
“不用,我自己去摘。”小五说着就跳到荷塘边,伸手去捞莲蓬。
“小心!”小道童叫道,这荷塘的台阶上长了不少青苔,滑腻得很,而且这荷塘看似很浅,因为种着莲藕的原因形成不少淤泥。
小五扑通一声就栽倒了荷塘里,他虽然摘到了莲蓬,却成了落水狗,这一幕刚好被午睡醒来的吴青云看到。
小道童见吴青云面无表情地站在卧房门口,连忙跪下来说道:“师傅,是徒儿的错,不该带外面的野孩子来,弄坏了您的荷塘。”
吴青云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你先带他去换件衣裳,准备吃饭吧。”
“不用,我一会儿就干了。”小五说道。
小道童不理会小五,将小五硬生生拉到自己的房间,找了件干净的道袍给小五换上。
小五穿着宽松的道袍起了顽皮之下,向小道童板着脸说道:“阿弥陀佛,贫道五真人,见施主你印堂黑,恐遭劫难哪!”
小道童有些生气,说道:“你怎将佛家的号用在我道家身上,以后切莫装神弄鬼,给师傅看见会不高兴的,洗洗手吃饭吧。”
“哎我就开个玩笑你生什么气啊?”小五有点摸不着北,没想到小道童竟然这么古板,开不得玩笑。
吃饭的膳房中,吴青云端坐在上面,小道童端坐在下面,桌上有四五道可口的小菜,还有一条清蒸鲫鱼,小五坐在小道童对面,本来还是将腿敲到板凳上的,见小道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立马老实地将腿放下来。
师徒两人细嚼慢咽,将桌上的菜吃了个遍就是没动鲫鱼,小五问道:“你们道家的人也不吃荤吗?”
小道童说道:“吃不言寝不语。”
吴青云说道:“徒儿,小五初来是客,你这般实数怠慢,凡是不能太过于教条,看来我的确该放你去乱世历练一番,否则你都不知道何为人情冷暖了。”
“可是师傅……”小道童刚要解释,被吴青云示意噤声。
吴青云看向小五说道:“小五,我这徒儿虽说死板,但是心地倒是极好,这条鲫鱼是他专门为你烧的,我师徒二人少食荤腥,你要多吃些。”
“哦,谢谢吴道长。”小五说着就夹起鱼肉咀嚼。
吴青云说道:“我听小徒说你在路上救了他,一个人把同龄的七八个孩子都打趴下了,可有此事?”
小五点头,说道:“自然是真的,我力气天生就大,那些瘦不拉几的小混蛋上哪禁得住我捏。”
吴青云点头,说道:“那怪不得我见你有些霉运缠身,你这力气天生奇大,若是没有收敛,不懂得收放自己的力量,将来必然是有人命官司的。”
“我不信,我又不想杀人。”小五说道。
“放肆!跟师傅说话要放尊重!”小道童呵斥道。
吴青云见小五被呵斥得面上不喜,止住小道童,对小五说道:“你也别急着说不信,就如你刚才为了救他伤了人,你吃晚饭就回家,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家门口必然堵着两家人找你算账。”
小五听到吴青云这么说,想起之前下手的确是重了些,向吴青云告辞立马跑出府邸。
小道童想要叫住小五,可小五已经跑远,他心里有些委屈,吴青云看在眼里,说道:“想要交朋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吴青云的一句话顿然让小道童眼睛通红,小道童说道:“不如师傅再收个徒弟,也好给我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