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说道:“我看不必,国共双方实力相差这么大,眼下共同抗日,战争结束后人少的一方必然投诚,毕竟实力悬殊。”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是绝对的,尤其在打仗方面,历史上以少胜多的例子不胜枚举,空城计以一敌万更是创下堪称奇迹的一战,万一不如叔伯所言,到时我们投错了势力,不仅所持钱财要付之一炬,整个堂口的人都要为之送命。”秦少卿说道。
秦少卿的话让在场众人不禁疑虑起来,站在秦少卿旁边的秦少志说道:“三弟毕竟年幼,父亲和各位叔伯自己拿捏才是。”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名小厮,他低着头说道:“三少爷,江生在堂口,说要见你。”
秦少卿听到江生的名字,连忙向秦叔公说道:“父亲,少卿有事先告退了。”
秦叔公摆了摆手,秦少卿立马随着小厮出了议事堂,他急急忙忙赶到门口,见江生正站在门口,开心地喊道:“江生,江生!”
江生回过头,瞧了瞧秦少卿,见他没事就松了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好,我得回去上课了。”
秦少卿问道:“你怎么刚来就要走,就为了来看我一眼?”
江生说道:“我听人说昨晚北平打仗,堂口的人也有参与,还说秦叔公的儿子送命了一个。”
“看你这表情像是想见我送命一样。”秦少卿笑着说道。“不过昨天晚上的确有人在镇上镇上闹事,死了一两个人,毕竟北平城的势力也不止我们秦公堂,有些不讲规矩的混混也不好管总会挑事,一些嘴闲的人以讹传讹就让你听了去。”
江生嗯了一声,说道:“那你去忙吧,我走了。”
“你来了我还忙什么,你早饭吃了没有,我带你去吃些好吃的。”秦少卿说道。
“吃过饭才来的学校,现在不饿。”江生说道。
秦少卿说道:“那你跟我回堂口一趟,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我不要。”江生说道。
秦少卿不管江生意见,将江生拉到自己的房间,然后从床头将一块镶金的玉佩递给江生,说道:“这玉佩是父亲亲自找佛门的虚云大师开过光的,可以逢凶化吉,我送给你,你要时常带在身上。”
江生摇头,说道:“我不喜带这些东西,秦叔公帮你求的护身符我就更不能要了。”
秦少卿说道:“我知道你生在富贵人家,见过无数好东西,但是我的心意你总该收一次,每次你都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让我心里好不舒服。”
江生说道:“那不如你送我一件白衬衫罢了。”
秦少卿说道:“白衬衫没有,不过倒是有一件儿春夏穿的唐装,我前天刚好觉得穿了小,你穿起来一定合适,就怕你嫌弃。”
“那就唐装吧。”江生说道。“你这可有洗澡的地方,我昨天晚上没洗澡,我的衣服两天没换了,若不合适岂不脏了你的衣服。”
“没事没事,那我领你先去洗澡。”秦少卿说着领江生去洗澡房,命手下的人给洗澡房上热水。
秦长卿见江生当着他的面儿脱了衣服换上唐装,不禁脱口而出:“果真穿在你身上才是好看。”
江生浑然无觉秦长琴脸红,说道:“还是有些大了,穿起来跟袍子一样,也不知小五会不会笑我在穿裙子。”
“那你脱下来我让裁缝帮你改改,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好。”秦长生说道。
江生点头,将唐装脱下来递给秦长卿,然后光着身子进了木桶,软软的头被头上浇下的热水打湿。
秦长卿看得心脏砰砰乱跳,生怕江生察觉到什么,连忙关上门走出洗澡房,门内传来江生的喊声他都没听到。
“长卿,长卿,怎么没有澡巾?”
秦长卿走在长廊里,将唐装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随即走出堂口,让下人将附近裁缝店的裁缝叫来。
在学校穿唐装的学生不乏少数,稍微穿两天就抹得跟泥猴一样,可江生那天穿着唐装来学校时好多小女生都跑到教室门口看一眼江生,下课后还有一名高年级的女生找到我,塞给我几块糖,让我把一张纸条递给江生,嘱咐江生一定要看完。
那些天父亲也逐渐振作起来,每天母亲去镇上编斗篷,他则在地里忙活,有时会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也没再碰过酒。
屯子里的人自然也看到了父亲的变化,有时父亲跟他们主动打招呼时都会互相打趣拌两句嘴。
可好日子并未长久,父亲的劫数终究是到了。
那日父亲将黄豆地里新长出的杂草除了个干净,见天色还早,四下里又有不少人都在捉蚂蚱,于是他也放下锄头跟着大伙捉蚂蚱。
那时两名宪兵队的人正好巡逻至此,见父亲眼熟就上前询问,他们并不懂中文,用日语问父亲叫什么父亲也听不懂,问了半晌没问出个所以然,其中一个士兵就指着父亲手里串着的蚂蚱问起来。
父亲提着蚂蚱解释道:“这叫蚂蚱,我在捉蚂蚱,蚂蚱就是蝗虫!”
“皇军?”两名士兵听到父亲的话当即大骂起来,他们端着枪指向父亲,大概是将父亲指的蝗虫听成了皇军。
父亲连忙跪下来说道:“我说的不是皇军,是蝗虫,蝗虫啊!”
那时父亲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也是三里屯的村民,那村民叫徐大量,为人很是胆小,才刚结婚两年,有个一岁的儿子。
徐大量见父亲被枪指着,他吓得踉跄后退,转头就跑。
宪兵队士兵见徐大量逃跑就开枪警告,徐大量当下抱着头跪在地上求饶,嘴里喊道:“皇军饶命,皇军饶命!”
一名士兵用枪尖儿将徐大量的下巴跳起来,指着徐大量手里蚂蚱嚷嚷。
“这是蝗虫,不是皇军!”徐大量吓得颤颤巍巍地说道。
砰的一声枪响,士兵开枪打中了徐大量的胸口,徐大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父亲吓得面无人色,如今他没有警署保着,在这些宪兵队的士兵眼里跟条狗没什么区别,他想要跑,可一条腿是瘸的,宪兵队的士兵枪法向来很准,他根本跑不掉。
一名士兵又指向父亲身旁被串成一串的蚂蚱嚷嚷起来,父亲闭口不言,士兵便将枪口对准父亲的脑袋,让他回答。
父亲说:“是蚂蚱,是蚂蚱。”
那名士兵看向身旁同伴点了点头,接着一枪打在了父亲的大腿上。
父亲捂着腿哭喊起来,等两名士兵都走远了躲在远处的村民们才跑来将父亲和徐大量都都扶回屯子里。
村长在我们村子是比较擅长医术的,他先帮父亲和徐大量紧急止血,直到附近几个村子的村医都来到三里屯。
父亲是伤在了腿上,他的大腿被打伤了动脉,流了很多血,子弹被取出后就疼得晕了过去。
村医告诉母亲说,父亲很可能从此就废了一条腿,村民们暗自都说这是父亲的命,先是在宪兵队干活伤了左腿,随后又被宪兵队士兵打残了右腿,还有人说这就是做汉奸的下场。
而徐大量是被子弹射穿了肺部,在那个年代,子弹射穿肺部相当于无药可治,就算能治也得送到北平内城的大医院,等一路颠簸将人送过去,怕是尸体早就凉了。
对于徐大量的枪伤,村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这些狗日的小日本,满嘴都是鬼话,皇军蝗虫分不清,自个儿听不懂就要随意要人性命,真是一群畜生!”村长狠狠地骂道。
而躺在床上的徐大量身子越冰冷,他临死之前还小声说道:“是蝗虫,不是皇军,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