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男子斜坐窗台,从斗篷里飘出的丝,在月下折出邪坏的暗红亮芒,亮黑的指甲缓缓探出,在窗边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本座早说过人类复杂恶毒你们全都不信,非要弄得伤痕累累,已经坚持了那么久,又突然要回去,当初又何必来?”斗篷男子忍气吞声的自言自语。
他是管控恶神的浮邪上座,按常理他能轻易对付恶人,但他却也曾受到恶人的迫害,恶神能通过神元的纯净度分辨,但是恶人却不能,人类的善恶难以分辨,表面温柔善良的人,可能在他们一转身就抓住他们的致命弱点狠狠攻击,表面凶神恶煞的人,可能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舍命相护,他早已厌恶丑陋的人类。
但是,为了被他误伤的“恶”人,他也同意留下寻找恶念石,为了偿还,为了弥补,也为了少有的善人不受牵连。
斗篷男子闭目休憩,尘封的记忆被微凉的春风撩起。
在一个封闭的远方,有个地方叫西塔域,那里疆土万里,沙漠荒土却占了千里,西塔域主残暴昏庸,千万子民深受迫害,大部分地区水源紧缺,子民过的举步维艰,西塔域主大肆剥夺水源,弄得民不聊生。
西塔域南边中心有座地势险峻的荒山,那里水源充足,上万居民十分珍惜,经常会跋山涉水给其他缺水地区送水,那里的村民十分善良也很热心。
一日,某处偏僻山腰,一名面黄肌瘦,瘦骨如柴的少年被自己的亲母卖给当地的富商做奴隶,只为换取三年水源,少年试图逃跑,被抓住后惨遭毒打,最后被抛尸沙漠。
少年再睁眼,浑浊的眼睛迸出邪坏的暗芒,他来到人界的所拥有的记忆是一名自称为娘的丑陋嘴脸,她说她养他养得那么大,是时候要报答她,于是对富商的毒打无动于衷,她迫不及待的签下三年水源字据,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对人类的第一印象是,为了自身利益,至亲也可以出卖。
他满身伤痕,独坐沙漠,渴到口舌生烟,他自知撑不久,于是安静的等生命结束。
这个时候,一名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不知从哪走来,男子体型魁梧,身强力壮,穿着朴素,胡子拉渣,他的眉头时刻拧紧,面容有些扭曲,凶神恶煞。
少年看了一眼,做好被毒打致死的准备,这样的人界,他也不屑多待,反正他也是过来逛逛,那些嘴脸他一刻都不想多看。
“啪——”
这个时候,路过的富商见他没死,挥着长鞭叫嚣,“那贱奴还没死,给我带回去,竟然敢逃走,看我不打死他,快去抓过来!”
他没有睁眼看富商,叫嚣声,鞭打声他听的一清二楚,但却不想理会。
“你说谁贱奴!”一道直冲天际的咆哮突然响起。
魁梧男子躲过富商的长鞭,毫不留情的抽了几鞭,富商不敌,灰溜溜的逃跑,男子顺手抢过他们的水壶,将他们赶出沙漠。
少年有点感激男子挺身而出,他一睁眼就见男子手忙脚乱的开水壶,他冷嗤一声,闭眼无视。
男子打开水壶后跑到少年身旁,他将手指浸湿,轻拍干燥到开裂的嘴唇,愤愤不平的抱怨,“可怜的孩子,竟然被打成这个样子,那些为富不仁的混蛋早晚得治治……。”
唇间的湿润让少年倍感意外,他安静的听男子抱怨,任由男子小心翼翼的喂水,他再睁眼时,已经不感觉到口渴,只是眼前的男子依旧面目狰狞,男子说他天生长这样,让他不要怕。
他不怕,他只是惊讶,他从不知道粗枝大叶的男子能做到体贴入微,更不知道长相凶残的人类会有温柔的举动。
男子将少年带回破败的茅草房里,不出半个月他伤痊愈,虽然留有难看的疤痕但他完全不介意,男子平日以挖井维生,他身强力壮挖的比别人快,虽然住的破败起码衣食无忧,为了买多点东西给少年补充营养,他没日没夜的挖井,所有的积蓄基本都花在少年身上也没有皱过眉头。
他对人类的第二印象是,人类可以心善到为了素不相识的人挺身而出,无怨无悔不求回报的照顾。
几个月后,少年不再面黄肌瘦,经过精心的调养他的体型强壮许多,而男子却消瘦许多,一天夜里终于病倒,少年的能力也在那个时候能够使用,他对水源的感觉能力很强,轻而易举的挖到水源,他将水源卖给无数富商赚了一大笔钱,男子被少年移到气派的府邸修养,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不再愁钱。
少年能一掌打出水井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西塔域,无数人慕名而来,谦虚的请教掌法,他全都拒之门外。
一日,少年出门买上好药材,在半路上撞到一名逃命的女子。
那名女子穿着朴素,面容却亮丽,女子面似芙蓉,眉如柳,肌肤如雪,柔光若腻,一双凤眼,比桃花还要清媚几分,十分勾人心弦,殷红的唇,娇艳若滴,肩前还有两条俏皮的小辫子。
“公子,你救救小女子,那些人要抓我去当奴隶……呜呜呜……。”女子柔弱无助的抱紧少年,死活不肯松手,不一会,几名挥着鞭子的男子追来。
奴隶的字眼刺痛少年的神经,他来到这里才知道人类还有高低贵贱之分,他清楚奴隶的待遇,所以动了恻隐之心将女子救下。
女子说她是一处村庄的村民,有群刁民为了水源夺走了她的村庄还将她赶出来,还要将她卖去做奴隶,因为她哭的梨花带雨,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因为她楚楚可怜,处处戳着他的痛处,于是,他信了。
他跟着她去到一处地势险峻的荒山,凭借蛮力打出通道,那些村民看到女子皆拔刀相向,她哭哭啼啼的指着他们向少年哭诉,少年见村民杀气腾腾的冲来,毫不犹豫的出手,他重伤了无数人,完胜村民时,女子向他露出喜悦的笑容,他以为是重回家园的喜悦。
却不想,女子一拍手,无数名挥着长鞭的男子冲了进来,其中还有一些是之前要抓她做奴隶的男子。
那一刻,少年终于明白女子明明出生卑微却对他叔叔做的美食挑三拣四,也终于明白为何她穿着朴素,饰却很珍贵,更加明白村民听到女子说他们抢了她的村庄时会如此愤怒。
因为,她是域主的宠妾,为了争宠利用他打出通道,她才是来抢水源的恶民。
他从不知道柔软可怜的外表下能藏着如此恶毒的心,女子踩进水池,践踏村民们节约使用的水,大笑获得这里的水源能讨域主的欢心,能赢得宠爱,还自信以她的美貌能从贱妾的位置被提升到贵妃,于是,为了她的地位,她将所有村民以及少年赶出村庄,她抓了少年的叔叔,少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离开。
他对人类的第三印象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人类可以无视他人的生命,自私自利的威胁,抢夺,和残杀。
上万村民一下子无家可归,少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习惯世外桃源的生活,给他们每人赠送一座大府邸都无法弥补,煞叔叔知道后代少年谢罪,他卖掉府邸,散尽家财带那些村民去了另一座荒山开垦新的家园,他日夜劳作,健康每况愈下,村民们虽有怨恨,但也被煞叔叔的诚意感动,渐渐释怀。
少年得知有个地方遍地宝石黄金,为了雇佣更多人替煞叔叔开山,他去了南翼国,也就在那时经过了南翼森林现了一名以前混世如今端庄的白衣女子。
少年带了无数箱红曜石,蓝曜石,各种金子珠宝,以及西塔域里百年难得一见的普通珍宝回去,他一到荒山,村民们不知所踪,煞叔叔遍体鳞伤,他被抛尸荒野,奄奄一息。
一群恶霸占了他们新的家园,他们将村民们赶到沙漠让他们自生自灭,煞叔叔奋勇杀敌却被他们毒打到命悬一线,他们看到少年带回来的东西也想霸占。
少年目眦尽裂的清嗉一声后,浓黑的长褪色成暗红,透明的指甲转亮黑,转眼,血泊浸染遍野横尸。
少年救活了煞叔叔,只是他积劳过度,虚弱了很长时间,少年清理完那些恶霸后带回那些村民,他们将少年从鬼王府里顺来的红土洒在荒土上,贫瘠的土地骤变肥沃,再随意播撒少年带回来的种子,成千上万种植物快速生长,一天一夜过后,荒山变成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深谷山涧里一条气势磅礴的瀑布倾泻,无数道长坑注入水后变成溪流,他们再也不用愁用水。
煞叔叔醒来后看到仙境一般的地方没有喜极而泣而是郁郁寡欢,他们是不用愁水,但是西塔域的很多子民都愁,很多人因为水源被迫为奴,他曾经历过那些令人指的虐待,对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子民十分同情,他想帮他们但他又怕这个地方被坏人现后又被侵占,他想不出好的方法,一直在愁。
少年看出煞叔叔一直愁眉不展便去鬼王府顺了一些暗影为他所用,他们护送热心的村民们给缺水地区送水,留一部分在山谷里保护村民和家园的安全。
那个时候,霸占村民原先家园的女子将水源献给域主,她也坐上自己想要的位置,为了再上位,她跟域主说起了少年,让域主把他抓来为己所用。
不久后,少年便成了头号通缉犯,无数子民为了终身的水源参与抓拿行动,煞叔叔知道后给少年做了一个斗篷让他尽量少出门,他也不得不留在山谷中断送水。
只因,那些子民让他寒了心,他不收分文,跋山涉水的给他们送水,他们喝完,一见通缉令,毫不犹豫的抓着他去领赏,要不是有暗影在,煞叔叔那时绝对回不来。
一腔热血被忘恩负义冷却,煞叔叔陷入迷茫的泥潭。
多方追捕,扰得他们东躲西藏,少年忍无可忍,他抓了那个女子将她化形成煞叔叔的模样,当着域主,士兵,以及抓捕他的子民的面将“叔叔”杀害,他和真正的煞叔叔划清关系,独自远走,留下一群暗影守护那处纯净的家园。
从那之后,通缉令依旧有效,但世人不会再抓捕“不在人世”的煞叔叔,少年原本只是过来逛逛,一番波折后少年主动寻找恶念石,这么多“人”坚持到现在,要是突然回去,他们的努力全都白费。
“阎司,再等等。”斗篷男子跳到地面,掌心轻贴阎司和玄金衣男子的前额,云月睁眼后的那些事情全都被抽走,他将两人抗回王府后再次回到云月阁。
“小月月,谢谢。”斗篷男子轻拍云月的掌背,渡去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意,他轻拨亮黑的指甲,无奈的补充,“不过小月月不要去找恶念石,你已伤痕累累,不要再参与,你负责托着阎司就好,因为千奇境的事阎司恨透人类,你若再受伤,阎司绝对不会原谅他们,恶念石本座来找。”
斗篷男子伸手贴云月的前额,一双冷静的血眸霎时间睁开,云月扣住他的手腕,趁他不备按住他的后脑,无数张丑陋的嘴脸闪过她的识海,她的呼吸越来越重,难以形容的自责和愧疚感又浓厚几分。
上次见他时她就有些疑惑,她从管控恶神的浮邪上座眼底看到和她相似的沧桑,她认为他会是最轻松,却没想到他是过的最艰难。
“对不起,是本尊的错。”真挚诚恳的歉意,郑重的道出,她对谁都有亏欠,但有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他们遍体鳞伤却都没有怪过她,她宁愿被他们大骂一顿,这种体谅只会让她越来越痛恨自己的失策。
“不是小月月的错,人类有好有坏,只是一开始运气不佳而已,人类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本座也学到很多受益终身的东西,也算是收获。”斗篷男子反扣云月双手,掌心快速拂过云月的前额,不一会,血色激流勇退,瞳仁渐渐被一缕缕黑曜取代。
云月突然感觉眼皮沉重,她抓紧男子的手臂,断断续续的许下一记保证,“会有办法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