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幻化成茧,将那独角怪物包裹在内之后,邵珩只觉心里产生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这时,他才觉得这片废墟建筑实在是藏着太多的诡异之处。
当意识到这附近没有丝毫洞天内的妖灵时,邵珩就该有所警惕。但是烈日黄沙,加上看似漫漫无期的前路,终究令他心绪浮躁。
脚下黄沙不断抖动着,随着那股莫名气息而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破土而出一般!
邵珩眼看那根巨大石柱的顶端出一缕青黑色的光芒,当即咬了咬牙,并指驱使天机剑朝那石柱底部斩去!
那石柱本就有些残破,其上布满裂痕。
天机剑气冲斗牛,剑意冲霄,在这片苍茫黄沙大地上出整整激荡清鸣,如同闪电般带着庞大气劲斩在石柱上某处裂痕附近!
邵珩与天机剑心神合一,自然察觉到了剑身在靠近石柱时受到了一股务必强硬的反弹之力,如同之前那种无形的波纹一般。
攻击受阻,邵珩并未灰心,反而眼中出湛然神光,真气激荡之下仰天长啸,啸声与剑鸣声严丝合缝融合一声,浩荡的存微真气上下鼓动,如同狂风灌满了他的袖袍。
他双臂高举过头顶,合十交握,仿佛掌心之中出现了一柄无形利剑!
邵珩身上无数灵光大涨,面上青筋微跳,真元急剧地消耗令他有些担忧。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整片沙漠中突然浮起点点黄色萤火,如那些妖灵死去时出现的光点一模一样!
这些黄色光点在夜色下如同夏日萤虫之光,纷纷收到某种牵引之力,齐齐汇聚、附着在邵珩手中那柄无形利剑之上,形成一柄巨大的黄色剑影。
邵珩来不及去细究其中原因,时不我待、失不再来!
他的双臂朝前狠狠斩下,那柄黄色剑影好似要开天辟地一般,自天机剑本体上方轰然而下,与那正不断突进石柱的天机剑合二为一,瞬间破开桎梏,欺近石柱周围!
“轰!”巨大的石柱应声而碎,而邵珩耳边似乎传来某种愤怒的悲鸣声。
废墟建筑在激荡之中纷纷倒塌,有的甚至不断下沉,没入黄沙之中。
邵珩感知到附近所有石柱都因这一剑而纷纷碎裂开来,只是他此刻还来不及关心其他事物,只第一时间去看那团黑气包裹成茧状的东西。
空气中那种古怪的波动已然消失,石柱碎裂四散,黄沙飞扬之下,独角怪物依旧被那种黑气所萦绕着。
邵珩远远持剑而站,试探抬手放出一道剑气破空而去。
剑气转瞬之间就到达了那团黑气上方,轻而易举地穿透而过。
“嗤嗤。”在邵珩讶异的目光中,那些黑气迅速消散,纷纷汇聚倒灌至那独角怪人身上。
夜色深沉,邵珩左手一动,指尖放出一道极为灿烂的白光,迅速在此间绽放开。
辉光层层叠叠蔓延,如同骤然化作白日一般,照亮了整片废墟,也将那独角怪人此时的情状照得清清楚楚。
邵珩眼神一变,迅速上前走到那怪人身边。那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面孔七窍之中淌下可怖的血痕,显然已无生命的迹象。
然而,最让邵珩惊讶的是,这个独角怪人此时形貌与先前大不相同。
原本此怪人非人非妖,但多少还有些人形,更像是某种妖类并不完整的化形,但是如今竟已面目全非!
此怪人仰面倒在沙地之上,鲜血不断地涌出渗透进沙中,双臂软软耷拉在身体两侧,手臂上竟冒出许多如羽般的灰色绒毛,掩盖了青黑色的肤色;面部、颈部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均出现一些纹路,带着死寂般的颜色。
原本与人无异的躯体怪异的弯折,背部躬起,仿佛受到了什么外力被生生弯折。
邵珩越看越觉得奇异,这个怪人分明像是被某种力量改造成了某种妖类,只是那有着莫名力量的石柱被邵珩击碎之后,改造过程半途而折才有如今的情况。
这时,邵珩忽然想起,先前遥遥看见的、那巨大石柱上雕刻着的奇异妖兽,豹纹蛇尾,似乎亦有羽翅。
“莫非那力量是将这个怪人变成那只石柱上的妖兽么?”邵珩回头看向已然断裂倾塌的石柱。
这诡异石柱被天机剑斩中,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碎块,再看不出本来面目。
茫茫寒夜,黄尘细沙,一切仿佛都恢复到了初始。
这短短一盏茶时间内所生的事情太过迅速,快得令远处察觉到异样的其他人心生警惕而不敢轻举妄动。
邵珩面色有些苍白,方才为了破开那石柱周围无形防护消耗了太多的真气,虽然有沙漠中莫名出现的元气补充,但他此时依旧感觉到手足软。
邵珩看着地上几具尸体,一时陷入了沉默:“这几个怪人实在诡异,如今这独角怪人又被妖化,不如将尸体带出去,也许师祖或是掌门能看出什么来。”
于是,邵珩取出一只空的储物袋,将那三个非人非妖的怪人尸一一收起。至于那两名黑衣人的尸,邵珩在摘下起面具后牢牢记下了对方的相貌后,便随手施法将他们付之一炬。
就在邵珩正要离去的时候,突然福如心至,倒回去走到那已然断裂成数段的石柱旁,仔细地来回扫视着。
那石柱风化的厉害,但仍能看出其上雕刻着无数图案组成的怪异文字,甚至这些文字接连交错,甚至属于那不知名妖兽身体的一部分。
突然,邵珩的视线凝滞在石柱的基座上。
那基座呈现六边形,每一面都刻画着一些由线条组成的画面。
邵珩脑海仿佛被狠狠一撞,这几面模糊不清的图案竟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里看到过一般。
其中一幅图案保存得较为完整,邵珩不顾此地方才的争斗可能已经引来其他敌人,急匆匆地绕过去查看。
只见那图案上是一个个小人围着一堆谷物载歌载舞,似乎在庆祝着丰收。
邵珩伸手拂过那些线条,心中震惊无法言喻:图案本身并不出奇,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但是这种描绘的手笔以及刻画的方式,竟与当初泉漓湖底那传言的古神遗址中出现过的几幅残图如出一辙!
其余几面图案早已风化不清,邵珩看不出其他内容。
但是,此时邵珩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云来阁中废弃小楼中供奉着的神龛,宁家镇地道内同样有一尊平平无奇的神像。
此前,邵珩一直没有联想到泉漓湖底的遗迹,而今夜突然出现的异族人和神秘人的会面,加上这石柱下雕刻着的图案,都令他想起了湖底另一幅图:在无数天灾降临人间之后,有神祇降临,拯救苍生,享受着人族的顶礼膜拜。
那个壁画上所描绘的“神”,姿态以及动作都与那两尊供奉在神龛内的神像极为相似。
那双蔑视苍生的眼,没有丝毫感情的目光,冰冷地望进来者的眼中。
古神的传说、天灾的真相、存微山与丹鼎派、慈云斋甚至星罗宗之间所隐藏的秘密,再加上姜怀一行人图谋神州气运的种种行径,邵珩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渐渐靠近了这些隐藏在重重浓雾之后的真相。
寒风凛冽,霜花凝睫。
邵珩缓缓倒退,离开了那片神秘的建筑群,步入黄沙之中。
前方雾气蒙蒙,如同邵珩压在心头的无数疑问。
持剑在手,邵珩眼中却涌动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定的目光。
……
存微山,摩崖云海。
涛涛云海绵绵不绝,似海浪般沉沉浮浮。
金辉自天际洒下,云蒸霞蔚之中,有巨大的青影缓缓自云海中抬。
青色的鳞片在阳光照射下显出一种勃勃生机,然而在这生机之中却蕴藏着一丝灰白气息。
摩崖之上,存微山掌门太微真人手持拂尘迎风而立,眼眸如同这云海一般深邃,又似这漫天清风般豁达。
在他身旁,明心峰座太律真人清癯的面上不可抑制地涌现一抹震惊、悲痛的神色言道:“掌门师兄……青尊……不,不可能……”
太律真人摇着头,而在他身后,除了外出的太皓真人之外的存微山所有座竟一个不落的在场,面上神情皆是一样的震惊、不信和复杂。
“岁月无情,纵然是青尊也躲不过么?”朝阳峰太仪真人秀美的眼中闪现晶莹,忍不住低声道。
太微真人仿佛没有听到身后师弟、师妹们震惊的话语,眼中没有丝毫悲色:“死生循环,天命所在。我忝居存微掌门四百一十三年,如今也是时候卸下担子了。”
众座还没从青尊异状的震惊中回过神,就听见太微真人这仿佛离别般的话语,纷纷脸色剧变。
太律真人颤抖着声音问:“师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命已至,明日起我将在坐忘峰内闭入渡劫死关,苍生种种、存微种种……都要交托给诸位了。”太微真人转过身看着这数百年来一起经历风雨的师弟、师妹,目光和煦一如当初。
太律真人及其他座面上纷纷由震惊、悲伤转为崇敬及自豪,纷纷向这位替存微山遮风挡雨了整整四百多年的掌门师兄行礼道: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