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年长皇子都有了自己的专职师傅,而六十阿哥因为年龄实在是太小,皇上就是想要给他配备一个专职师傅也不得不考虑一个现实情况。毕竟福惠将来很有继承大统的可能,因此皇上又开始犯起了选择困难症,就像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福惠阿哥起个大名,不知道全天底下哪一个字最能够配得上他的六十阿哥一样,在这件事情上皇上也是搜遍了天下名师大家,仍是觉得左一个配不上帝师的头衔,右一个配不上帝师的名号,于是福惠阿哥的专职师傅问题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不过这一次的搁置并没有令皇上感觉到丝毫的压力。一来是福惠阿哥确实是年纪太小了,按照皇子五岁入上书房读书的规矩,六十阿哥还有两三年的时间,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这位父亲为儿子精挑细选师傅了;二来不是还有冰凝吗?学识渊博、品行端正、兰心蕙质、眼界宽阔,这么一个十全十美之人给福惠授课完全是绰绰有余,因此即使是没有一个专职师傅来教导,小阿哥的学业也定是不会耽搁下来半点,对于这个问题皇上当然是一万个放心。
而福惠阿哥的现实情况也是完完全全如皇上所规划的那样,当某一位挂名师傅有时间进入内庭给几位皇子一同授业解惑的时候,福惠跟着兄长们一起前去读书、聆听师训,而在挂名师傅们一个都没有时间前来授课的时候,小阿哥就可以自由支配时间了。虽然名义上是自由支配,但是因为冰凝十分注重小阿哥的学业,自然是亲自担当起小皇子的启蒙教育,而且她也像每一个望子成龙的父母那样,恨不能让福惠早早成为栋梁之材,因此每日将小阿哥的课业安排得满满的。
其实冰凝并不是这样一个苛责的额娘,毕竟有那么多的人生乐趣,读书只是其中之一,而且只有将读书当作乐趣才会激福惠的读书愿望,对于这一点,冰凝还是充分认识到的,因为她也是从这么小的年纪走过来的,深知兴趣是指路明灯,快乐是人生的源泉。然而冰凝虽然有那么多的美好愿望,但是皇上对福惠阿哥表现出来的期盼早已经超出了小阿哥的承受能力,令冰凝也在无形之中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从本心上来讲,冰凝当然不想让天性活泼可爱的福惠过早地背负上人生的重任,从而失去了这个年纪的小娃娃本该拥有的童真和乐趣。要知道她自己从前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从湖广那片山水之间走出来的“野姑娘”,被那一方水土养育面成的她对自由充满了无限的热爱,直到现在她仍是对自己的父亲感激万分,感谢年大人给了她一个用金山银山也买不到的快乐幸福的童年时光。虽然长大一些以后由于面临选秀的压力,担心冰凝太过无拘无束的性子将来嫁到婆家会吃大亏,年家这才不得不屈从于世俗的要求,按照贵族小姐的标准去培养她。而冰凝虽然很有自己的主张和见解,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又是温室中成长的花朵,哪里能有足够的能力与老天爷抗争呢?最终她不得不认命地去努力去做一个合乎规矩合乎礼仪的大家闺秀。尽管最终的结果不尽人意,但是她的这颗初心永远都不会改变,对自由的向往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正是因为自己的这段成长经历,让冰凝在关于福惠的教育教育上私存了很多自己的主张。当初与皇上生世子之争的时候,她还能够不管不顾地与皇上讨价还价甚至撒泼耍赖,都是为了向他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观点,那就是要顺其天性、不争名不逐利。而当时他也答应了她的,视福惠的资质情况再做定夺,不宜太早下论断。然而世事难料,当皇上继承大统之后,形势就完全变了。
尽管冰凝不想让自己的六十阿哥争名逐利的初心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但是作为王爷的世子,福惠更多的是坐享名利,而成为储君则不仅仅是享受名利,更多的是身上背负的江山社稷的重任。在面对福惠阿哥的成长问题上,冰凝第一次陷入了两难境地。既想让他享受到童年的快乐时光,远离权力的纷争,可是她也深知,帝王不仅仅意味着权力,更多的是责任,如果福惠真是几个皇子之中资质能力都是最突出的,难道她还要坚持从前的原则吗?
此时的冰凝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可走,从皇上让两岁多的福惠阿哥参加拜师礼,一同上学堂,文房四宝赏赐之物与其它阿哥没有半点的差别,所有的这一切就像是一道道的沉重枷锁,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冰凝一直都是一个有自我主张的人,因此她很少会妥协。然而正是因为这个不愿妥协,人生的路走得总是磕磕绊绊,终于,为了爱情,她不得不学会了妥协,现在到了六十阿哥的教育问题上,她又再一次面临着必须放弃自己坚持了那么多年的原则的境地。
毕竟世子不同于皇子,如果再用从前她那套顺其自然甚至可以说是放任自流的方式教育六十阿哥,误人子弟事小,误了江山社稷事大,冰凝当然是拎得清孰轻孰重。于是不仅仅是福惠阿哥背负的责任日渐重大,就是她这个当额娘的也顿觉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
于是在冰凝的严格督促之下,福惠阿哥的日常作息完全按照皇上规划的那样,或者更确切地说,按照皇上所期望的那样,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执行。在有师傅前来授业解惑的时候,福惠就和三位兄长一起前往上书房,在没有师傅授课的时候就来到自己额娘这里接受私塾小灶,冰凝俨然成了六十阿哥的专职师傅。
这个情况皇上当然非常清楚,也是极为欣慰,毕竟冰凝能够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按照他的所希望的样子去做,而不再整日里跟他扯福惠阿哥的后腿,皇上当然是太知足了。不过由于刚刚跟冰凝闹了别扭,又借着六十阿哥的台阶继续留下来,他自然是要没话找话,既然是没话找话,皇上的问题当然是格外地没有水准。
福惠阿哥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此时听到皇上的问题,以为自己没有认真读书被皇上抓了一个现行,自然是觉得非常委屈。不过六十阿哥实在是个小人精儿,察言观色的本领那是得了皇上的真传,虽然还不到三岁,却是早早就体会到了皇上待他与待其它兄长的态度有很大的不同,大人都会恃宠而骄,更不要说两岁多的小孩子了。因此虽然觉得委屈,但福惠阿哥没有一丁点儿的心慌,相反却是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做错而觉得格外理直气壮。
“回皇阿玛,今天师傅们一个都没有功夫来给儿子们授课,所以儿子才来找额娘读书的,只是太凑巧了,皇阿玛您也在这里,实在是太难得了!”
皇上原本就对福惠阿哥喜欢得不得了,此刻听到小阿哥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是觉得好似抹了蜜一般地甜,心情大好之下,立即又追问起来。
“噢,这些日子都跟你额娘读什么书了?”
“回皇阿玛,儿子这几天正在学的是《爱莲说》”
“《爱莲说》?”
皇上万万没有料到福惠阿哥现在学习的意是这篇文章,从前这篇文章对于他来讲,是成百上千的名篇佳作之一,然而自从那一年他们一家三口在园子里采莲的经历之后,《爱莲说》对于皇上而言意义变得很是不一样了。
当福惠阿哥这个《爱莲说》才刚一出口,就将皇上的思绪瞬间就推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时候冰凝才刚刚二十岁,那时的皇上还躲在园子里做他的闲散王爷韬光养晦,而悠思小格格也是与福惠阿哥同龄,两岁多的小娃娃。直到现在他仍是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知了不停地叫着,他正躲在柳荫之下半读书半思考,可是一贯注意力非常集中的他怎么忽然间就走神了呢?原来远远地走来了一双俏生生的佳人。一个紫衣罗衫,闲庭信步,一个青衣粉褂,捕蜂捉蝶,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他的视野,掀起心头点点涟漪。
那一天的后来又生的事情有很多,他们一家三口泛舟湖上,他为悠思采摘的莲蓬,小格格向他卖弄的诗书,他向她表露的心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然后就是先皇的幸园、留膳,还有冰凝的借琴和献曲……
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的时间,然而《爱莲说》这三个字登时将皇上的思绪全部打乱,那一天生的种种全都一幕一幕地在皇上的脑海中持续上演,他惊诧地现,自己的记忆力怎么会是这么的好,那一天生的所有事情,不论大小哪怕是极小的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格外清楚,甚至于那一天冰凝穿的是哪件衣裳,悠思格格与他说话用了什么样的神情他也全都是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