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雍正二年的新春佳节,历史总是要那么惊人地相似,前一年的新春佳节来临于新生皇权奠定之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皇太后制肘,冰凝被困永和宫,紫禁城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下,今年的情况也一样没有好到点儿去,由于西北平叛进入到关键时刻,这一场举全国之力的战争因为皇上输不起半点而牵动了所有人的心,前方每一道捷报只能起到暂时鼓舞人心的作用,稍后就又要因为严峻的局势而令皇上陷入新一轮的患得患失之间,一方面既渴望一举歼匪又担心因为急功贸进而导致战局失反胜为败,另一方面既希望自己知人善用,毕竟臣子有功帝王脸面有光但又害怕年二公子功高盖主,尾大不掉,或早或晚演变成为养虎为患的局势,如此矛盾的心理掌控了他近两个月以来的所有情绪。
皇上心情不好,众人的心情当然也跟着极为低落,此外又是正值俸禄减半、宫分减半之际,因此在战争的愁云笼罩之下的雍正二年新春佳节对每一个人来讲,不但没有丝毫的节日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相反与皇上一样,被西北前线战事牵动着所有的神经,全都是苦不堪言。
幸好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长时间,随着正月十五的来临,年大将军和岳钟琪联手作战、所向披靡,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胜利,向皇上奉上一份无法估量的新年大礼,那就是西北平叛取得的阶段性胜利。话说罗卜藏丹津被两位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城池失守,人员损伤惨重,就连新年都是在东躲西藏中狼狈度过。然而胜利在望之下,年大将军岂会心慈手软,不管是年关三十还是大年初一,全军将士一鼓作气,谁也没有停止下来平叛缴匪的步伐,而且是越战越勇,大有将叛军赶尽杀绝的士气。
就在新春佳节行将结束之时,西北平叛也迎来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而胜利的标志就是一举端掉了罗卜藏丹津的老巢,尽管没有同时一举抓获罗卜藏丹津本人,但是这场胜利完全奠定了西北平叛的胜局,为皇上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而被年大将军几乎成功赶尽杀绝的罗卜藏丹津不得不率领千余人的残兵败将趁乱连夜向西北方向逃窜。即使已经成功地逃离平叛大军的围追堵截,然而俨然已经成为惊弓之鸟的他片刻都不敢停留,冒着严寒,不顾大雪纷飞、粮草匮乏,只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西北方向不停地逃跑,逃跑……,只花了七天的功夫就一口气逃到了柴达木河一带,此地距离西宁将近一千里地,基本属于策旺阿拉布坦的势力范围之内,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算是稍稍安下了些心。
罗卜藏丹津的一溃千里、逃离青海并不能够给西北平叛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留下他的性命完全就是留下巨大的隐患,皇上当然不想一直留着这个心头大患成为随时制约他的利器,因此继续缴匪成为西北平叛第二阶段最重要的问题。
对于继续缴匪的问题,不管是年大将军还是岳钟琪都与皇上保持了高度的一致,都认为皇上的决定万分英明,他们举双手无条件拥护,但是在如何继续缴匪的问题上,年羹尧和岳钟琪却出现了难得的意见不合。
年二公子的观点是冬季作战,对于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的平叛大军而言实在是利少弊多,此外鉴于罗卜藏丹津已经逃到千里之外的柴达木一带,对于青海构不成半点威胁,又因为有了策旺阿拉木坦的庇护,平叛难度无形中增加了一倍还不止,因此为了保险起见,他在给皇上的奏折中提出来,待四月份草木返青之际,平叛大军也已经养精蓄锐,粮草补给也更加充裕之时,采取四路并进的方式合攻罗卜藏丹津的新巢,从而一举歼灭匪,为西北平叛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相反岳钟琪却是另有他的个人见解。岳钟琪虽然身为平叛大军的二号人物,但也有单独给皇上递奏折的权利,因此借着给皇上上疏奏折的机会,单独阐述了他自己的作战计划。
与年大将军的意见恰恰相反,岳钟琪建议抓紧现在这个时间,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借着春草未生之际,尽管平叛大军人因马乏,但是罗卜藏丹津也是一样的疲惫之师,而且还是惊弓之鸟,双方互有胜算,虽然不能大意轻敌,但也不必太过投鼠忌器,就是要在我军士气大振、敌军慌不择路之时,以精兵五千、良马万匹,乘胜追击,采取趁敌不备远程奇袭的作战方案,一举歼灭。
面对两份意见完全相左但却各有道理各有千秋的作战方案,皇上陷入了沉思之中。平心而论,这两套方案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十足的胜算把握,但年大将军体现了稳妥姿态,而岳钟琪展现的则是激进作风,完全就看皇上一个人的意见了。
从皇上本身的性情来说,他不是一个贸进之人,相反却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终极目标能够做到世人难以想像的隐忍,从他韬光养晦避其锋芒最终继承大统就可见一斑,若不是他这般时刻心怀小忍则乱大谋的观念,若不是他这般小心谨慎,也不可能取得今天的这些成就。此外,在叛乱生之初,若不是为了长远利益和顾全大局,以他这般顾忌脸面之人,怎么可能违心地派出常寿作和谈使臣,后又遭遇使臣被扣直接打脸的事情?
尽管隐忍如这般,皇上看到岳钟琪这件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的奏折之时,从来都是泰山压顶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终于难得地心情激动起来。一方面他实在是太过渴望一场绝对的胜利,渴望用一场华丽的平叛大捷来证明他的能力与实力,证明他不仅仅是一个文治有方的皇帝,还是一个武功卓著的帝王。另一方面,他启用年二公子完全是形势所逼之下迫不得已之举,甚至有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屈辱感。但是岳钟琪作为副将,在这场平叛之战中不遗余力地展现了他巨大的个人魅力,不但没有辜负皇上对他的一片重望,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而且在西宁解困和郭隆寺之战中,都表现出来将帅的风采,就是有年二公子珠玉在前,也难掩他的个人光芒。换句话说,从前康熙朝的岳钟琪只是一名熟悉西北西南民族地区事务的普通将领,而通过这场西北平叛,则是他雍正皇帝完完全全地掘出来这一颗璞玉,而岳钟琪也凭借着这一场场硬仗和胜仗的取得,实现了一颗璞玉终于被精雕细琢成为一颗耀眼美玉的华现转变,而雕琢这颗美玉的匠人,就是他雍正皇帝,这种伯乐掘千里马的喜悦充斥了他的整个心间。
更难为可贵的则是岳钟琪的政治立场。这位岳大人从来都不是八党成员,虽然深受先皇的恩惠,最高官职也只是四川提督。现在作为雍正朝的得力干将,四川提督实在是难以与他如此光芒万丈的耀眼军功相提并论,赏赐一个封疆大臣完全是实至名归,这样来说,岳钟琪这员大将必将成为皇上忠心耿耿的良臣,即使是少了十四阿哥,少了年二公子,西北事务不至于再是一片混乱、不堪一击,因为岳钟琪已经借着这场平叛的历练,顺利地成长为一名可以独挑大梁的将帅之才。
想到这里,皇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颗怦怦直跳的心久久不能回复平静。如果说两个作战方案没有一个是万无一失,没有一个能够做到完全胜算,那么选择哪一个都是在赌,在赌那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既然都是一半的概率,何不选择那个对皇上自己更为有利的方案呢?
捧高岳钟琪的结果是多赢的。一则皇上可以摆脱对年羹尧的依赖,进而成功地摆脱八党长久以来对他的强劲制约,对八党的严厉沉重打击再也不用有任何的顾忌;二则有利于岳钟琪的迅速崛起,有利于尽快扶植自己的心腹力量,有利于尽快建立起他雍正皇帝的武功建树。
对于皇上而言是毫无任何悬念地选择了岳钟琪的作战方案,然而对于文武百官而言,当他们得知皇上采纳了岳钟琪的建议之后全都是目瞪口呆。因为所有的人都以为皇上全站在年二公子的这边,不仅仅他是皇上的二舅哥,还是皇上钦定的抚远大将军,怎么可能自我否定、自己打脸呢?不过,不管群臣有多么惊讶,对于皇上的这个决定,朝堂之上立即陷入了两派纷争,因为两个方案没有一个拥有十足的胜算把握,也没有一个拥有巨大的瑕疵缺陷,因此毫无意外地,两个方案都拥有了各自的拥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