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被逼到绝境才会激最大的潜能,皇太后天资不够聪慧,在宫中的经历又格外顺利,不但小小年纪既获圣宠,而且还有三子一女在手,更是不需要她费什么脑筋。随着先皇的驾崩,十四阿哥的失势,皇太后被逼到了绝境,开始了为自己、为十四阿哥筹谋的道路。对于“篡位”的皇上,她哭过、骂过、闹过,却是没有一次能够得逞,反而是他的皇位越坐越稳,她的希望下是越来越渺茫。痛定思痛之下,皇太后这个并不十分陪慧的大脑被彻底地激出来无尽的潜能,于是灵光一现、脑筋一转,来了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她不再以当众羞辱的方式来与皇上进行硬碰硬的对抗,她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资本,硬碰硬的结果只有自取灭亡,她必须扬长避短、以柔克刚。
禁食!虽然这是最为消极的做法,然而绝对是一个一箭多雕的法子!在崇尚孝道的社会中,一个以诚孝自我标榜的帝王,竟然将自己的亲生额娘逼迫到禁食的地步,他还有什么立足之本,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恬不知耻地维系他的孝子形象?
不得不说,皇太后的这个招数确实在是太过厉害、太过高明,简直是直抵皇上的命门,立即将他陷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受世人唾弃的境地。她就是要以诋毁他的名誉的方式,凭借一已微薄之力,从而煽动不明真相的人们,将矛头直指她的皇帝儿子,以小博大、以弱胜强,通过舆论的力量,实现不战而胜。
身陷逆境的皇上必须要为他的名誉而战!
一想到这里,皇上的心中止不住地怨气。毕竟皇太后是他的亲生额娘,他就是贵为天子也不能一丝一毫地违逆于她,然而也正因为他贵为天子,才必须君无戏言,朝令夕改与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区别?最终断送的还不是大清的江山?不管是他坐这个位置还是十四阿哥坐这个位置,他们都有责任守护住老祖宗打下的这份基业,若是因为个人恩怨和利益得失而毁了社稷,他负不起这个责任,相信皇太后同样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一方面埋怨皇太后只顾一己私利感情用事、公私不分,置大清江山于不顾,实在是可气可恨,然而另一方面,皇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额娘,先皇龙驭归天之后,她是他唯一的长辈至亲,他怎么能够不担心她的身体?已经六十岁的老人了,怎么可能禁得住这番折腾?此刻的皇上简直是矛盾至极,如何能够既劝动了皇太后赶快恢复进食,不再继续胡闹去,又不用他违心地朝令夕改、言而无信呢?
“王长有,朕问你,可是要老老实实地据实禀报,不得有半点虚言!”
“回万岁爷,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那好,朕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娘娘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今天突然就不吃不喝起来了?”
王长有哪里敢说他家主子是因为皇上革了十四爷的禄米才了这么大的脾气?虽然是据实禀报,然而一来因为直接揭了皇上的伤疤而惹得他恼羞成怒,二来也是火上烧油,事情更加地一不可收拾。王长有在宫中呆了四十多年,早就参透了其间的利害关系,知道哪些是当说的,哪些是不当说的,既是给主子保留脸面,也是给自己留得退路,因此王总管在这个时候只能是含糊其词地回复皇上。
“回万岁爷,娘娘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奴才请了太医,留了方子,也煎了药,可是娘娘连饭都不吃一口,更不要说喝药了……”
“噢,原来是这样,你先退下吧。”
皇上当然知道王长有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不过念在王总管是一片好心,他也没有再过多地追究,而是将高无庸叫了进来。
“你去传个口信,朕这就摆驾永和宫。”
永和宫在西六宫,距离养心殿有一定的距离,正好利用路上的这段时间,皇上再好好地想一想对策。这边皇上刻意走得慢了一些想对策,却是同时也给那边的皇太后留出来了思考的时间。一听到秋婵进屋的传话,皇太后当然知道皇上是为何而来,由于已经禁食一天了,前面又筹划了两天,因此对付皇上的法子早就是信手掂来。
“秋婵,你去传本宫的话,就说本宫已经歇息下来,不要再来打扰。如果他想让本宫早点咽下这口气的话,他就进来!”
因为皇太后一直不肯承认她的四阿哥继承大统,因此每当称呼皇上的时候,她都是用“他”,而不是惯常所用的“万岁爷”,即使当着奴才的面也是如此。秋婵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而且还指望着皇上给她许下的即刻出宫的承诺立即兑现呢,因此面对皇太后的这个吩咐简直是欲哭无泪,这样的吩咐传给皇上,皇上有多愤怒可想而知,皇太后是他的亲额娘,因此这顿暴怒只有撒到秋婵的身上,那她岂不是成了皇太后的替罪羊吗?一想到这里,秋婵恨不能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眼见着秋婵竟然像块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气得皇太后又是一顿怒骂。
“你这死丫头!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传话去?”
此时的秋婵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传话也不是,不传话也不是,这让她如何是好?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突然间听到外间屋有脚步声,扭着一看,天啊!皇上竟然已经大驾光临了!
皇太后因为正在盛怒之下,因此那番话声音很是响亮,令还在院子里的皇上听了个一清二楚,因此当秋婵转身跑到外间屋向他请安的时候,他只是摆了摆手就让她起身了,并没有让秋婵再继续说什么。见此情景,她总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悄没声儿地又溜回了里间屋,借着服侍皇太后的由头避开了眉头紧皱,随时都可能情绪失控的皇上。
此刻,望着外间屋里鱼贯而入前来奉茶看座的一众丫头宫娥,皇上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头痛不已。进里间屋吧,皇太后已经吩咐下来,歇息了,不见,而且还放出来狠话,他若是敢硬闯进去,那就是想要让她这个皇太后早早咽气。他已经背负上杀父弑兄的罪名,现在再加上一个屠戮亲娘的罪名,那就更是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然而他若是不进屋里,他又如何向皇太后送去他的关心和劝慰?由于事突然,连如何解决进食的事情都没有考虑周全呢,现在又突然增加了一个避而不见,皇上再是工于算计,然而俗话说得好,关心则乱,面对他的亲生额娘,皇上的大脑也一时似生了锈似的不能够迅速灵活地转动起来,因此犹豫再三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于是还不等看茶落座完毕就又站起身来,立在屋子当中,面对里间屋的帘拢,自顾自地说道:“额娘,儿子给您请安了。”
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只得再度朗声说道:“既然额娘已经歇息,那儿子就先退下了。”
这一回他没有再等待皇太后的回复,因为他知道她既然已经决定避而不见了,那就绝对不会再跟他说半个字,因此等待只会是一件徒劳无益的事情。于是话毕之后他立即转过身来,直接出了外间屋的大门。
皇上的前脚还没有迈出大门就看到了窗棂上映出的人影儿,待他快步出了门来现果然不出所料,王长有正恭恭敬敬地立在门口候旨。还算这个奴才有点儿眼力劲儿!皇上在心中暗自庆幸一番才将凛冽的目光放在王总管的身上,开口吩咐。
“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呢?明知道娘妨水米未进,你不说赶快伺候,还跑到这儿来躲清闲?米汤、红糖水赶快给娘娘喝下!每日安排三个太医轮值,不管有事没事都要在这里候着,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保证皇太后的喝水,否则你们这些奴才就不用再继续当差了!”
皇上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将王总管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不过如果现在挨骂的是高无庸就会立即知道皇上的良苦用心,因为这番话看似是责怪王长有当差不力,但是实际上他更主要的是要让皇太后听到,这也是他刚才暗暗庆幸王长有能够有眼力劲儿地在门外候命的原因,他要让皇太后知道,他选择了退下并不意味着他选择了不管不问任由事态展下去,他不会再背负上逼母禁食而亡的罪名。
不管皇太后听到这番话之后是否领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不过包括王长有在内的所有永和宫的奴才倒是全都清清楚楚,皇上这句“不用再继续当差”意味着什么,皇宫里没有闲人,他们不当差还能干什么?不是挨了板子就是进了牢房,甚至是丢了小命。
皇上惹不起,可是皇太后也不好惹,娘娘是否开口吃东西,哪里是他们这些奴才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他们若是能够劝得动娘娘,又何苦冒着挨骂受罚的危险跑到养心殿来搬他这个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