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皇上和皇太后一行人返回到了京城,而十四阿哥则被永远地留在了遵化景陵。
皇上没有对十四阿哥说半个字的谎话,他确实是在出离京之前,即使是繁忙得透不过气的政务之余仍是牢牢记得自己许下的诺言,于是当他亲自率领众人一路向北的同时,在人手极缺的时候另派一队人马急驰南下。这一回他没有再派出拉莫,那是他的王牌力量,用在了前往遵化的重中之重,此外婉然下葬本就是秘密行动,如果派出拉莫这样的精兵强将相反更是会打草惊蛇引不必要的麻烦。好在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一路人马不但以最快的速度赶赴苏州,完成了婉然在家族墓地的安葬,而且来无影去无声,没有辜负皇上的重托,因此即使当皇上还在遵化的时候,就得到了婉然顺利下葬的消息。
既然婉然那里安置妥当,皇上当然是不想再耽搁片刻功夫,生怕夜长梦多,因此从遵化启程回京的路上就立即吩咐十六阿哥:回到京城之后,尽快完成过继湘筠格格的诸项事宜。
此次前往遵化的十六阿哥身份已经是今非昔比,而是刚刚袭承庄亲王的爵位,成为响当当的一代铁帽子亲王。
“庄亲王”的爵位可是赫赫有名,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之一,比皇上曾经获封的“雍亲王”还要份量重许多。
所谓铁帽子亲王,是拥用“世袭罔替”特权的亲王,而“世袭罔替”的含义则是无论承袭多少代,其爵位永远都是亲王。除此之外的所有亲王,包括皇上在当皇子的时候获封的和硕雍亲王在内,虽然也是亲王,但是这类亲王的特权却比要比铁帽子亲王差了一个等级,即在爵位世袭之时,每世递降一等,直至降为无爵的闲散宗室。举倒来说,假如皇上没有登基,在他过世之后,他的儿子承袭的爵位就不再是亲王,而是比亲王低一个等级的郡王,当他的儿子过世之后,孙子承袭的爵位也不再是郡王,而是比郡王低一个等级的贝勒,他的重孙子承袭的爵位也相应地只能是贝子,依此类推。
再说说庄亲王。第一任庄亲王是皇太极的第五子硕塞,以骁勇善战的军功挣得,而三月份刚刚过世的这位庄亲王则是第二任,名叫博果铎,为硕塞之子,皇太极之孙。所谓“有福不享、无福消受”怕不是就是说的这位庄亲王,总共只有八个铁帽子王,这位庄亲王好不容易世袭一个,却是没有子嗣承袭。于是这个犹如横空出世般空缺出来的庄亲王登时成为皇室宗亲们极为抢手的香饽饽,但凡有一丁点儿资历之人都在翘以待,希望花落自家,通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得以晋封确实是一条捷径,特别是博果铎的堂侄们,更是摩拳擦掌,自认胜券在握。
按照常理,博果铎过世后,其爵位一般来讲应该由其堂侄们承袭,但是急于对十六阿哥的忠心耿耿以资奖励的皇上再次力排非议,创造性地将这个份量极重的亲王爵位赐给了十六阿哥。这个结果可以说既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当然更是皇上“智慧的结晶”。
十六阿哥是除十三阿哥之外,与皇上最为亲近的兄弟,既是左膀右臂也是绝对的心腹之人,然而与如此重要地位极不相称的则是,十三阿哥连跳多级被封为亲王,同时位居“总理事务王大臣”之列,与风光一时无两的十三阿哥相比,十六阿哥则少了诸多的光鲜,仍是勤恳地内务府履职。
八大铁帽子亲王都是通过军功挣下的身家,现在是和平年代,皇上已经“师出无名”、创造性地将十三阿哥的怡亲王也定为铁帽子亲王,而他的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十六阿哥,皇上当然也想予以厚待,也想封一顶铁帽子王给十六阿哥,然而一下子凭空封出两个铁帽子亲王,即使身为一言九鼎的天子,皇上也是要考虑舆论的力量,也要好好地掂量一番。于是掂量的结果就是皇上实在是不能冒着风险再如法炮制地“创造”出第二位和平年代的铁帽子亲王,十六阿哥的封爵问题则被暂时搁置下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没让皇上多费思量,刚刚三月份,第二任庄亲王博果铎就过世了。从感情上来讲,皇上对于庄亲王的过世很是伤心;但是从理智上讲,庄亲王的过世俨然就是他临终之际敬献给皇上的一份超大的厚礼,因为皇上急于在十三和十六阿哥之间寻求平衡,送给十六阿哥一份厚礼。毕竟庄亲王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亲王,而不是普普通通通的亲王。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皇上在博果铎过世没多长时间就急急忙忙地宣布了第三任庄亲王人选,那个时候距离出前往遵化只剩下三天的时间。
现在十六阿哥成了新一任庄亲王,又是自康熙朝末年就已经开始掌管起内务府的事务,熟门熟路,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对于先将湘筠格格变换成十六府的格格,将来再被收养进皇宫来讲大大便利了许多。
当婉然在苏州顺利安葬完毕,当皇上向十四阿哥和盘托出了他的计划之后,收养湘筠格格的一切障碍都被扫清,时机和条件完全成熟,于是皇上指令十六阿哥立即着手相前事宜。得了皇上的口谕,十六阿哥自是不敢有半点儿怠慢,从头到尾全部由十六阿哥亲自出马、一手遮天、全权包办完成,包括文书的伪造和篡改。
所有这一切都是在秘密中进行,不但冰凝不知道,湘筠格格就更无从知晓,一直留在翊坤宫,每日里陪伴在她的小姨身边,根本没有踏进过这位新晋庄亲王府邸半步,连过场都没有走,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十四府的小格格摇身一变成了庄亲王府的嫡长女,哈宜呼嫡出的亲生女儿。
待所有这些事情全部天衣无缝地完成之后,皇上的这颗心才终于踏实下心来,是时候该与冰凝说清楚了,总让她蒙在鼓里也不是办法,既然现在还不适宜将婉然过世的消息透露给她,但是借着湘筠的身份变为十六府嫡长女的机会,先做外铺垫,将来向冰凝摊牌婉然身故的时候,总归还是稍稍好一些。打定主意之后,这一天,皇上借着例行探望的机会来到翊坤宫,先是与冰凝、福惠和湘筠共享难得的天伦之乐之后,待小阿哥和小格格退下之后,又与冰凝闲聊了几句,才状似不经意地提了起来。
“那,朕跟你说个事情……”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皇上很少用这么正式的语气与她说话,特别是刚刚经历了一家四口的天伦之乐之后,更是显得这寥寥几个字的开场白显得格外突兀,令冰凝心中莫名其妙地紧绷了一下。
“回万岁爷,您什么时候跟臣妾这么客气起来了?”
被心思敏锐的冰凝一下子觉察出来了异样,皇上此前早已经打好了腹稿且背得滚瓜烂熟的一段话竟是半天没有出口,愣了半响之后才故作轻松地自我解嘲一番。
“咳,那个,朕先斩后奏,心里当然虚得很呢!”
“回万岁爷,您这不是折杀臣妾了吗?您居然还用‘先斩后奏’?这若是被人听了去,那臣妾岂不是要成了祸国殃民的罪人?”
“哪里,哪里,这一回确实是朕擅作主张了,前些日子将湘筠格格转到老十六的府里,待过些日子再对外宣称被收养在朕的名下。”
“什么?湘筠转到十六爷府里?那,那姐姐呢?姐姐若是知道了定是会伤心死了,十四爷也定是会跟您不依不饶吧?”
“婉然,她……,反正早早晚晚朕也是要收养湘筠,况且这么多年湘筠一直也不在她身边,相信将来婉然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计较这个安排的。至于老十四,他从来也不看重湘筠,不管是被朕收养还是改到老十六的名下,都没有多大的区别,有什么不依不饶的?”
“为什么?”
冰凝对于这个结果很是诧异,不过是收养一个侄女而已,竟然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皇上这是何苦呢?不管是十四府还是十六府,最终不都是收养到皇上的名下吗?,从十四阿哥这里收养和从十六阿哥这里收养,能有什么不同?也不是,还是有不同的,那就是出身的不同!从此以后,湘筠格格的出身可就是铁帽子亲王府的嫡长女,而不是固山贝子府的庶出小格格。
皇上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地为湘筠寻找一个高贵的出身?难不成是为了将来远嫁蒙古的时候增加筹码?可是,皇上不是万分肯定地答应过她,要将湘筠留在她的身边吗?怎么才这么几天,皇上就要反悔了?想不明白的冰凝禁不住地脱口而出一个“为什么”,只是话一出口,她就立即意识到自己话中的语气是多么的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