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冰凝没有担心失宠,而皇上又是一个对感情之事格外小气之人,因此听了冰凝这个关于“怕什么”的回复之后,顿时有点儿小小的怨恼:怎么怕的全都是跟他无关的东西?他在她的心目中就是这么无关紧要吗?素来很是情绪化的皇上登时恼羞成怒,于是故意又抛给她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
“那朕再问问,你究竟不怕什么?”
冰凝简直是要抓狂了。她不怕什么?这还用她红口白牙地说出来吗?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无非就是不怕他的淫威,不怕他的治罪罢了,可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哪里敢说出口。如果此时的他对她恶言相向、怒不可遏的话,她反倒是敢说出这些话来,反正早晚也是被打入冷宫被治死罪,还不如逞一回口舌之快。
然而现在的情形完全出乎了冰凝的意料之外,皇上不但一脸和颜悦色,居然还有闲心跟她斗嘴,一丁点儿的恼怒都看不出来,气氛如此和谐之下,她那些大逆不道之语如何说得出口来?
面对这个“喜怒不定”的皇上,冰凝实在是想不明白:她都这么肯定而又明确地对他说了,她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且都十三年过去了仍是念念不忘,可是皇上不但不生气,还明摆出一副神闲气定看热闹的姿态,这个皇上,她怎么越看越是看不懂了?
她看不懂皇上,可是皇上完完全全地看得懂她!他万分庆幸,幸亏冰凝是一个如此心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人。如果她因为害怕被他治罪而隐瞒不报,那么他将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更不会知道她对他早就是芳心暗许、爱有所属、情有所依,虽然这个真相迟到了十三年,可是老天实在是眷顾他,终是让他幸运地知道了,那就不算晚。
越想越是动情的他禁不住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上了她的朱唇,柔情蜜意,辗转流连。
皇上激动万分,然而冰凝却被他的这番举动彻底地弄懵了!皇上真的不在乎她的过去吗?还是先予恩宠,再施刑罚?毕竟皇上可是一个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之人。
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冰凝实在是无法承受犹如天壤之别的待遇,刚刚只听了“京城故人”几个字就气急败坏、怒冲冠的皇上去哪儿了?现在坐实了她“不守妇道”的隐情之后竟然立即变得欣喜若狂,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管有没有天理,现在落在她朱唇之上的这个吻满满都是爱意,深情无限,然而如此反常而不合情理的结果实在是太过诡异,就算是不被皇上治罪也难逃两个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厄运,然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千般爱恋、万般柔情。对于瞬间的冰火两重天,冰凝完全无法理解也完全无法融入这深情一吻之中,以致这个吻都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她仍是由于疑惑万分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那双充满焦虑、充满探寻的大眼睛,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只瞬间就沦陷在他强大的爱情攻势之下。
面对这个有违常理的皇上冰凝久久都不能够进入状态,而面对这个一反常态,极为不配合的冰凝,皇上真真地是要被她给气蒙了,心中暗暗地埋怨道:对待朕的吻你就不能用心一些吗?要知道有多少女人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呢?可是面对在如此浪漫而富有情调的气氛下,做出如此煞风景举动的冰凝,他又实在是说不出埋怨她的这些话来。
任谁都无法理解他怎么会这么的大度,这么的不介意,不过皇上实在是没有办法向冰凝解释这一切。虽然她光明磊落地向他坦承了对那位“公子”、那位“京城故人”的爱恋,可是他却无法向她同样坦承相认,那个令她念念不忘十三载的故人,就是她眼前的这个皇上本人。
因为他无法向冰凝解释,为什么他会屡屡地出现在年府的花园外墙,又持续不停地吹奏萧曲,他不想令她伤心,当然也更不想让她知道:朕当时正跟你的姐姐琴瑟合鸣,借曲传情呢。冰凝的脸皮是这么薄,心气是这么高,哪里遭受得了这么沉重的打击?
冰凝由于不知道“实情”当然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的迷惑不已,而皇上因为获悉了“实情”自是欣喜若狂,于是分别是两种心境的这两个人即使算不上是同床异梦,也绝对是“貌合神离”。
眼见着冰凝一直瞪着那双迷惑的大眼睛,无论他如何情有所牵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入状态,无法融入这浪漫的良辰美景之中,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放弃了在她唇齿之间的流连忘返,这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只能是由他来品尝。
由于探寻到了冰凝内心中的这个天大的秘密,皇上的心情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虽然一想到刚刚才送别了婉然,他的心情就从格外沉重一跃为欣喜若狂实在是愧对婉然,可是面对冰凝无意间送上来的这份天大的惊喜,皇上实在是按捺不住,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将来九泉之下没有脸面再与婉然相见,然而这一刻到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也太过完美,令他由衷地想要放纵自己一次,放纵自己从道理的约束下恣意任性一回,只为迟来的心有灵犀、天作之合。
此时此刻,皇上内心深处那一点点的对婉然的愧疚早已经被巨大惊喜冲得一干二净,甚至有点儿“得寸进尺”地开始奢望:假如那些日子与他琴瑟合鸣的那个人是冰凝该有多好,既然已经当了婉然的“军师”,何不亲自上阵呢?虽然她不擅长古琴或是古筝,但是琵琶与竹箫合鸣的效果,即使是现在凭空地想一想都觉得会是别有一番意境,令他格外地心驰神往呢。
面对这个异想天开,皇上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与其自己暗暗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还不如从冰凝这里再多多探得一些她的内心小秘密呢,毕竟他非常好奇冰凝这个神奇的梦境,既然远隔十几里她都能够心有灵犀“听”到他的箫曲,那么……于是在迫不得已地松开她双唇之后,他也顾不得冰凝的窘迫直接问了出来。
“朕想知道,你这位故人在梦中是什么样子?”
“回万岁爷,臣妾知罪,您要如何责罚都可以,唯有请您给臣妾留些脸面吧。”
“你若是能够如实回答,朕就不会责罚你。”
“这,这……”
“有这么为难吗?更何况,君无戏言,朕既然答应了就断不会再为难与你。”
“回万岁爷,那位故人,是……,是一袭白衣,骑一匹枣红骏马……”
“你?你此话当真?”
“回万岁爷,臣妾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语。”
皇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才好。冰凝从来都是诚信之人,她既然敢于坦诚布公对那位“公子”的倾慕之情,在大是大非面前都坚守了诚信,当然也绝对没有必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撒下弥天大谎。
也正因为此,皇上不得不再次相信梦境的神奇!前两次他确实穿的是月白色的袍子,并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极为凑巧罢了,而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那两次的日子都太过特殊,一个是先皇的万寿节一个是婉然的出嫁日,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最为深刻的印记。至于今天这次,他因为穿的是白色的孝衣,因此也应该算是白衣范畴吧。
至于枣红骏马,前两次他都是骑着那匹蒙古马,而那匹马,确实是红色。不过万分可惜的是,那匹名贵的蒙古马已经于前年得重病死掉了。而今天这一次,他是以皇帝的身份出宫,当然不可能再骑马,不知道……
“你刚刚在梦中,见到那位故人,他也骑了红色骏马?”
“回万岁爷,臣妾也是奇怪呢,那位故人这次在梦里,并没有骑马,只是脚踏祥云而行……”
天啊!竟然这么严丝合缝!
如果说以前那两次他前去年府的行踪有可能泄露,毕竟那是在潜邸里,冰凝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是费尽心机从什么地方探听了他的行踪,那么今天则一定不会!他刚刚的这次出行,是在极为严密防范之下的行动,就连高无庸和苏培盛也是在临出之前才知道他要去哪儿,冰凝再是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知晓得如此清楚。因此她刚刚回复的那个“脚踏祥云”,应该确实就是梦中的场景,而不是从什么地方探听了消息之后,假托是梦境从而骗取他的信任。
难道这就是常言所说的“命中注定”吗?无论他如何费尽心机地向婉然表白心迹、热烈地追求属于他们的爱情,也不无论他如何固执地误解冰凝,冷落她,甚至是伤害她,可是他与冰凝仍是按照老天爷早已经预先设定好的路线,以命中注定的方式,成亲、生子、相爱……无论多少艰难险阻都拦截不住他们相亲相爱的步伐。
这,难道说就是天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