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皇上赏赐的物件轻易丢弃,这可是天大的罪名!果不其然,月影这句话才刚说完,湛露登时听得是心惊肉跳,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想不出来,于是眼中的泪水啪嗒一下子就落了下来,看得冰凝甚是心疼。月影的责备是极有道理的,况且这是大是大非问题,她不能追究这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半点过错,然而湛露确实是罪有应得、罪不可赦吗?
冰凝来不及多想什么,只得是赶快朝那个丫头开口道:“湛露,你过来我这里。”
湛露心有余悸,但是主子话了,她不敢不从,于是面露惶恐、眼含热泪地依言走了过来。冰凝先是一把将她搂在了怀中,然后用另一只手将炕桌底下的一个小匣子取了出来。
“月影,你把这匣子打开。”
月影当然知道这个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然而令她万分不解的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拿这个匣子?她家小姐又打算拿这葫芦卖什么药呢?不过她是奴才,自是拗不过冰凝,只得是赶快伸手接过匣子,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锁扣。
果不其然,随着匣盖的打开,无数道光芒突然乍现,闪得这主仆三人的眼睛都有些花了。冰凝先是将这匣子上上下下快速地扫了几眼,然后才在满满一堆的金银珠玉、翡翠玛瑙之中,一眼就选了这件白玉簪子。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也极其上乘,寓意也是极佳:喜鹊登梅,更为难得的是,这支簪子的簪头位置,也就是那两支喜鹊的头上,还各自嵌了一颗东珠,虽然不很大,但是整体看来既与这羊脂白玉既相得益彰,又光彩夺目,比冰凝自己那支常年戴在头上,现在已经断成三截的那个白玉素簪要华美许多。
“湛露,你拿着吧,我送你的,这些日子跟着我这个主子受了不少委屈,我也没什么可以答谢,就只能是用这簪子来略表些心意了。”
“主子,这可万万使不得呀。”
直到现在湛露这才明白,冰凝这是要奖赏她,这可怎么行呢?要说这些日子人前人后、忙里忙外、尽心尽力的全都是月影,连居功至伟的月影都没有奖赏了,怎么可能轮到她这个小跑腿的?更何况她还将主子的平肌膏丢弃在了宫里。就像月影刚刚责备她的那样,那平肌膏就算用完了,也要把空瓶子带回来,那可上皇上的御赐之物,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地弃之一旁呢?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冰凝非但没有处罚她,反而还要奖赏她,这让湛露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冰凝的这份答谢大礼。
不要说湛露受宠若惊,断断不肯接受,就是月影也不能同意冰凝的这个决定。犯了错的奴才不但没有责罚,相反竟然还有功了,还要重重奖赏,天底下哪里有这么是非不分、赏罚不公之事?这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从今往后奴才们还不全都要有样学样,全都不好好当差了,那还不是要反了天了?
然而月影再是有天大的不满,她毕竟只是奴才,冰凝已经做出的决定,她月影再是心腹奴才,但也还知道分寸,知道木已成舟,她不可能再让冰凝把话收回来,因此尽管嘴上不能反驳什么,可是那脸子早就拉得老长了。
这边月影脸色极其难看,那边湛露惶恐不安,竭力推辞,无奈之下冰凝只得是自己伸手将那支簪子从匣子里取出来然后直接塞进了湛露的手里。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让你收着就收着,别再推三阻四了。”
“回主子,奴婢……”
“别再说了,我已经累得不行了,要赶快歇会儿了,你先下去吧。”
冰凝以身体不适为由而下了命令,对于需要安心养胎的她来讲可是头等大事,吓得湛露再有多少话不敢多说一个字,只得是一边千恩万谢一边赶快退了下去。湛露还没有完全退下,早已经按捺不住的月影实在是顾不得主仆之别,立即把嘴一瘪,直接埋怨起冰凝来。
“小姐啊,您现在怎么也变得是非不分了?湛露把万岁爷赏赐您的东西都敢落在了娘娘的宫里,她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再说了,我怎么是会冤枉了她?前天我分明看见那瓶子里还有小半瓶子的药膏呢,怎么才两天的功夫就都用光了?这药膏除奴婢就是湛露为您擦抹,奴婢敢对天誓,绝没有半点二心,现在药膏子居然不明不白地就没有了,定是这丫头背地里捣的鬼。小姐,您可千万别被那丫头蒙蔽了双眼,万一是什么奸人使出的阴谋鬼计,那可是……”
不论是皇上、雅思琦还是苏培盛都在怀疑冰凝的顺利出宫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诡计,冰凝和月影当然也是如此,就在众人毫无头绪的时候,现在突然间现药膏没有了,连瓶子都不见了踪影,不由得月影将矛头直指湛露,一定是这个奴才被皇太后重金收买,成为那边的眼线,这不翼而飞的药膏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
月影义愤填膺,情绪几近失控,冰凝当然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只是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行了,行了,还说湛露呢,我现你现在的胆子才真是越来越大呢!连你家小姐都敢教训,过两天你是不是在万岁爷面前都敢指手划脚了?”
“小姐,您,您真是……”
月影本是想说“不识好人心”,但是这句俗语的前面那句实在是万万不妥,于是只得是生生地咽了进去。冰凝见那丫头主动住了嘴,既然达到了预期目的,也是无心恋战,赶快见好就收,寻了个别的由头。
“看来你胆子真的是大呢,这饽饽都端了进来,可还是不让我吃上一口呀,饿得我早都已经前心贴后心了。”
“哎呀,奴婢真是该死,怎么忘记这档子事儿了!”
月影一边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边赶快转身去给冰凝布膳,刚刚湛露进屋就是端着膳食来的,结果被冰凝横插了一个重赏,自是众人全都将这件事情忘得死死的。月影当然知道有孕在身的冰凝吃好睡好可是头等大事,万万耽搁不得,于是更是顾不得前面的那些不愉快,手脚并用、三下两下就布好了一桌子的膳食,让饿了大半天的冰凝用上了美味点心。
至此,主仆两人总算是暂时偃旗息鼓,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按照平时的规矩,这个时候应该是凝霜带着湘筠、徐嬷嬷抱着福慧前来向她请安,然而由于今天实在是太过劳累,尽管心中非常想陪两个孩子玩一会儿,可是冰凝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只得无奈地免了他们傍晚的这次请安礼。
用过点心,月影赶快张罗着为冰凝沐浴,既是要洗掉一身的仆仆风尘,也是要好好洗一洗这两个月来的一身晦气。趁着月影忙前忙后地做着这些沐浴前的准备工作,冰凝趁她的不注意,悄悄地将袖笼里的一个东西塞进了炕头的褥子底下。
待沐浴过后,冰凝非但没有神清气爽,反而是头沉得要命,几欲昏昏欲睡,月影见状知道她家小姐这一天连续奔波,实在是疲惫不堪,于是极有眼力劲儿地赶快将冰凝扶到了床上,又放好枕头,然后条件反射地开始寻东西,然后又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气哼哼地嘟囔了一句:“真是活见了鬼呢!”
冰凝当然知道月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照前些日子的习惯,每天沐浴之后躺在床上,紧接着就是月影给她脸上涂药膏的时间,然而今天因为没了药膏,这项事情做不了,自然又是想起了刚刚与湛露的那场冲突,心中仍是气恨不平罢了。
不管跟湛露生多大的气,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快医治冰凝的脸伤,否则延误医治落下疤痕,就是将湛露打多少大板都无济于事了。
“小姐,要不,要不奴婢找人给苏总管递个话,求万岁爷再赏赐您一瓶药膏吧。”
“真亏你想得出来!万岁爷每天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你还让我用这事情去烦他,你这是替我着想,还是替万岁爷着想呢?”
“小姐,您这伤不是还没有好吗?要不,要不奴婢找人去趟太医院,找刘大人再去开一瓶来?”
“刘大人又不是外科大夫,他平日里哪里会有这种药膏?”
“那就找胡太医呗!”
“胡太医此前也没有接诊过,他哪里知道我这伤需要用什么药?”
“小姐啊!您,您对脸上的伤怎么不着急啊!奴婢都快要急死了呢!”
“急有什么用?你就相信那句话吧,吉人自有天相,你家小姐肯定是吉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奴婢当然相信这话,只是现在不是还有一条疤痕吗?若是不赶快消下去,怕是拖的功夫长了,要晚了呢。”
“晚就晚了呗。”
“那怎么成!”
月影说完这一句话急得差点儿跳起来,然而冰凝即是并没有理会她,而是将头扭向了里侧,轻轻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