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久说完情况,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就连一向咋咋呼呼的司徒霜都神色凝重。
只有陆山民神色不变,继续张开双手烤着火。
“这就是我说的东北的人情社会,城里的混混大多来自各个乡镇、各个村庄,把这些人发动起来派回各个村子,在许以利益发动村民,我们这些外乡生面孔,走到哪里都无所遁形。接下来别说进村,就是在路上碰到个村民都会暴露”。
楚炮转头看向司徒霞,“我们的食物还够吃多久”?
司徒霞神色凝重,“省着点吃,顶多两天”。
陆山民缓缓道:“这么点物资,即便现在逃进大雪山,也会冻死、饿死”。
司徒霜双拳一握,“这附近的人顶多是些充当眼线的混子,打倒几个就会散了一片,人再多也围不住我们”。
田久说道:“他们充当眼线就够了,我们一旦现身,柳家的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赶来”。
司徒霞眉头紧皱,“去当地警察局,我就不信他们敢冲进警察局杀人”。
田久摇了摇头,“你还是不了解东北的民风彪悍,人家随便找个理由,比如说你偷了村民的东西,或者住宿不给钱,我们再多几张嘴都说不清楚”。
陆山民缓缓道:“当地的宗族观念很重,当地的警察跟当地的人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沾亲带故,警察局又不是我们开的,不可能让我们一直呆在里面”。
司徒霜不忿的说道:“有人杀人也不管吗”?
陆山民笑了笑,“如果我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了,当然要管。但我们不是还活着吗,你说有人杀我们,那只是你的猜测,并没有发展成为事实”。
陆山民搓了搓手,淡淡道:“当势力强大的一定程度,要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什么暗杀谋杀之类的太低级,人家会让你正正当当的病死、车祸死,或者因为跟当地村民发生争执,误杀而死,事后找个人进去蹲几年就没事了。从头到尾,那个幕后真正的凶手,连面都不用露”。
楚炮低着头,绞尽脑汁也毫无办法,从业这么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
田久看向楚炮,“经理,要不再个强总打个电话,请求公司再排几组同事过来”。
楚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陆山民看了眼楚炮,缓缓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对自己可以,但不能勉强别人。我要是你们口中的强总,就不会要求你们用生命去做无谓的挣扎”。
楚炮抬头,惊讶的看着陆山民,强总的确给他发过一条消息,说站在公司的角度,他希望他们用生命去扞卫公司的信誉,但站在私人的角度,求生是每一个人的权利。
“真被我说中了”?陆山民笑了笑。
楚炮的目光从田久和司徒姐妹两人扫过,“周围的人应该都是些当地的混子,一冲就散,没什么战力,你们几个现在就突围回去。我留下来陪陆先生”。
司徒霜看向陆山民,这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女子其实心肠很软,眼神中露出浓浓的不忍。
司徒霞说道:“经理,你带着田副经理和小霜走,我留下来”。
“姐,我要留下来陪你”。
“你给我闭嘴”!司徒霞声音冷厉,口气毋庸置疑。
司徒霜眼里含着泪花,低着头低声呢喃道:“我不走”。
司徒霞沉声道:“爸妈年纪大了,爷爷奶奶也有病在身,需要有人照顾”。
司徒霜抬起头,哽咽道:“那为什么不是你走我留下来”。
司徒霞呵斥道:“平时什么都由着你,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司徒霜直着脖子说道:“平时什么都听你的,这次我不想听”。
“好了”!楚炮大喝道:“我以经理的身份命令你们,都给我走”!
陆山民静静的看着几人,没有说话,除了在东海那段岁月里,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可爱的人了。
良久之后,“其实你们都应该走”。
争吵了半天,到最后谁都没走。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连司徒霜都没有说话,几个人围着火堆默默的喝着稀粥。
陆山民喝了两碗稀粥,吃了一个饼,就回到了帐篷,盘坐调息了片刻,稍稍一调动内气,不仅是肌肉,就连每一条筋脉都疼如刀割。
反复试了很多次都没有任何进展,只得倒头睡觉,隔壁帐篷隐约传来司徒姐妹的声音,时低时高,估计还在争论谁走谁留的问题。
经历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女人,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木讷少年,怎么可能完全察觉不出司徒霞对他的情义。
只是他想不通,这么短的时间,这份情义就能达到要为他付出生命的程度。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为自己或许长得太帅了。
在两姐妹隐隐约约的争吵中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帐篷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听脚步的声音,帐篷外的人一直在来回踱步,似乎很纠结要不要进来。
陆山民吃力的坐起身,对帐篷外的人影喊道:“田经理,进来吧”。
帐篷外的脚步声停住了,过了半晌,拉链的声音响起,一个微胖的身影钻了进来。
陆山民缓缓道:“你是来杀我的吧”?
“你、、”!田久弯曲的身形呆在原地,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陆山民知道,此刻他微胖的娃娃脸上,一定满是震惊。
陆山民淡淡道:“杀了我,你们就没有留下来陪我送死的理由,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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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久沉重的呼吸声在帐篷里此起彼伏,“你真的很聪明,要是换个场景,在外面,你一定是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陆山民淡淡道:“其实跟聪不聪明没关系,见的人多了自然就懂得多了,在我见过的人中,你不算坏,比你坏的人太多太多”。
“哎”,陆山民叹了口气,“其实你压根儿就不算是坏人,他们不走,你本可以自己走,但是你不愿抛下朋友,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从某种程度上,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田久沉声道:“你不该叫我进来,其实我刚才一直很犹豫,但是你既然叫我进来了,我就没有犹豫的必要了”。
陆山民自顾说道:“正因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所以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对我动手”。
田久手里握着匕首,弯着腰向前走出了一步。
陆山民继续说道:“知道为什么柳家这么大动干戈来杀我一个人吗”?
“因为,我真的很难杀”。
田久身形停止,他是个痕迹专家,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心细的人,同时也是个多疑的人。
“你在吓唬我”!
陆山民淡淡道:“你们在葫芦口救下我的时候,应该看见了一地的尸体,你们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肯定不会认为那些人是我杀的,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那些人是我杀的”。
说着,陆山民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的说道:“全、是、我、一、个、人、杀、的”。
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但冷意和杀意透骨,田久是见过杀伐的人,立刻就感到一阵心悸。
微胖的身形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他不确定陆山民是否说的是真话,但有一点他敢肯定,这个年轻男人肯定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
停了几秒钟,他保持着姿势一步一步倒退出了帐篷。
在拉上帐篷拉链的时候,田久停顿了一下,“请你不要将今晚的事告诉他们,可以吗”?
陆山民缓缓道:“放心吧,我不会跟他们任何人说,特别是司徒霜”。
田久的身体再次微微颤抖了一下,立刻拉上了帐篷拉链。然后站在外面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暗叹道还好没有动手,这个男人太可怕了,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没穿衣服一样,里里外外都被看了个精光。面对这样的人,他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动手。
随着帐篷的拉链重新拉上,陆山民也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暗道好险。如果田久不是一个心细多疑的人,但凡头脑简单一点,就很可能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以他目前的状态,还真是生死难料。
他不敢再睡下,继续盘坐调息,忍着钻心的疼痛,调动着体内极其微弱的气机,一寸一寸,极其缓慢的滋养着破败的筋脉。
第二天一早,一股米香味飘进了帐篷。
走出帐篷,四人都在,司徒霞正在往锅里放大白菜,司徒霜在一旁加柴火,楚炮和田久围着火堆抽烟。
见陆山民出来,司徒霞赶紧放下大白菜,拿起一张棉布从火堆中掏出药罐,熟练的倒进杯子里。
陆山民走过去坐在火堆旁接过杯子,含笑说了声谢谢。
“陆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了”?
陆山民一口气喝完,学着昨天司徒霜的动作,一手虚抱,一手做喂药状,笑道:“都是你喂药的功劳,没有昨天怕冷了”。
司徒霞脸蛋微红,接过杯子说道:“再喝两天,说不定就能好起来”。
司徒霜嘻嘻笑道:“陆山民,你是在调戏我姐吗,你要是把我姐的魂儿勾走了,得负责哟”。
司徒霞瞪了司徒霜一眼,对陆山民说道:“别听她胡说”。
陆山民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妻子,我妻子也是这样的温柔贤惠”。
“你有婆娘了”?!司徒霜惊呼了出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陆山民。
陆山民余光撇了一眼司徒霞,后者虽然极力的掩饰,但还是看得出一丝悲伤。
“我难道不能有老婆吗”?“我不仅有老婆,还有两个孩子”。
司徒霜重重的叹了口气,失望的说道:“现在不是都流行晚婚晚育吗。你虽然头发花白了,但看上去还很年轻啊。”
陆山民笑了笑,“那是对穷人来说,穷人年轻的时候穷,买不起房、买不起车,自然也结不起婚、生不起孩子”。
司徒霜瘪了瘪嘴,“有钱了不起啊,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有钱人高高在上的样子”。
陆山民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伤到你的自尊”。
司徒霜瞪了陆山民一眼,“你已经伤到我的自尊了”。
司徒霞突然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帐篷,“我去取盐”。
司徒霜看着地上放着的盐,喊道:“姐,盐在这里”。
司徒霞没有理会,像是没听见一样,钻进了帐篷里。
司徒霜楞了一下,看向陆山民,重重的哼了一声,“负心汉”!说完起身追进了帐篷。
楚炮深吸一口烟,问道:“你想故意气她走”?
陆山民笑了笑,“我确实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楚炮吐出一口烟雾,“俗话说人不狠站不稳,我见过很多有钱人,不说全部,但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是心狠手辣之人,你算是个异类”。
陆山民微微耸了耸肩,“所以我才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啊”。
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陆山民的田久这个时候抬起了头,脸上有些愧疚。
“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