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天禅寺。
幽曲石径之上落满残叶碎花,远处悠悠传来钟磬之音。
一位身着僧袍的男子立在位于寺中山顶的望云台上,眺望远处。
“浮生叔师……”自长长的楼梯下跑来一个小和尚,气喘吁吁的爬上了望云台。
“何事?”男子转过身来,看年纪约有三十左右,眉目间透着说不出的灵秀,一头青丝束在脑后,一副俗家弟子的打扮。
“奇珍楼的马车到了。”
“知道了。”男子转身疾步下了楼梯,身后跟随的小和尚就算加快脚步也跟不上他的速度。
“六嫂!”男子到达寺前时,苏白桐刚从奇珍楼的马车上下来。
苏白桐向他微微一笑,“静潇,好久不见了。”
凌静潇笑着双手合十,“六嫂一路辛苦,里面请吧。”
一路进到寺中,凌静潇安排好厢房。
“六哥为何没有同来?”凌静潇问。
“他本是要来的,可是有笔生意实在脱不开身,所以我先来看看雪翎。”
凌静潇颔,“那六嫂就先好好休息,明日小僧再陪您去见雪翎。”
苏白桐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今晚,我就想见到他……”
凌静潇看见她眼角闪烁的点点银光,心中不忍,“反正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晚。”
“不,我现在就想见到他,我想雪翎要是醒着,也一定会高兴的。”
“说的也是。”凌静潇微笑道,“雪翎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孩子。”他起身取了灯笼,“那小僧便陪六嫂走一趟吧。”
两人离了厢房,也没带身边随从,穿过大殿,来到寺后一处僻静的佛堂内。
凌静潇伸手扭动佛堂上的巨大烛台,佛像缓缓退开,露出一个幽深的密室。
一股冷风吹出来,苏白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她随着凌静潇进入密室……
密室内,充斥着浓郁熏香的气味。
幽暗中,只有长明灯闪烁着昏黄的光晕。
凌静潇知道苏白桐有惧火的弱点,伸手搀扶住她的胳膊。
两人顺着密室的楼梯一直下到最底层,光线逐渐亮了起来。
室内放置着四颗成人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地面上隐隐可见一副巨大的阵图,在阵图的四角上,分别立着四名女子。
她们相貌各异,或美艳,或冷峻,或是尚未长成的孩童模样,或是优雅的大家闺秀,在这里,唯一相同的是她们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好像石化了一般。
凌静潇将手里的灯放在空着的桌案上,苏白桐径直向着阵图的中央走过去。
在那里摆放着一张床榻,凌雪翎静静的仰躺在上面,闭着眼睛,好像睡熟了。
“雪翎。”苏白桐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将他披散开的丝拢了拢。
凌雪翎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反应。
“他还要睡多久?”苏白桐将他领口的衣裳拉了拉。
凌雪翎身上的温度极低,呼吸清浅。
“最少还要睡三个月左右。”凌静潇道,“逆天而行总会遭到反噬,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苏白桐俯下身来,在雪翎的额头上留下一吻。
“静潇……你觉得……他这么做,值吗?”苏白桐幽幽问道。
“无所谓值与不值,缘分至此。”凌静潇微微笑着低头看着沉睡中的雪翎,“当初他的魂魄滞留在黄泉,若是没有那株曼珠华沙的指点,雪翎早就上了渡船,魂散黄泉了。”
“说的也是呢。”苏白桐抚摸着雪翎的脸颊,“所以他才会以此为报,明知那株曼珠华沙不会有机会降生到人世,仍然逆天而行,替她在黄泉忍受寂寞……”
苏白桐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眼中的泪水却止不住的落下来,“雪翎……你这傻孩子……”
凌静潇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劝也不劝。
莫念乘船离京,与她同行的还有兵部的几位官员,以及随行侍卫。
开始行船很顺利,一路顺风顺水,可是行到半路,忽遇风浪,船被打坏了船底只得在码头靠岸,这一停便是五、六天功夫。
跟随在莫念身边的,全都是是皇帝派来的死士,以及历代太子才有资格调遣的影卫军。
她一路将煤球带在身边,就算离京之后也没有与宫里失去联系。
“太女殿下。”门外有官员求见。
莫念坐着动也不动,等官员进门施礼。
“有什么事?”她问。
“我们停靠在这时间太久,船家说若是再晚几日怕是要遇到汛期,到时想走就难了。”
“所以呢?”莫念只关心最后的结果。
官员道:“我们打听过了,最近南下的船只没有官船,只有临时路过停靠的商船。”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要跟那些商人挤在一起,因为莫念同行的关系,他们还要掩饰身份。
莫念想了想,“那就寻商船走吧。”对她来说,在外出行并不需要像寻常女子那般拘谨。
她平日虽着男装,却并没有刻意做男子打扮,外人一看便知她的女子身份,而且她身边总是有大批侍卫随行,外人就是想要主动靠近都不能够。
莫念既已下令,很快他们便寻了个商船。
不过船上房间已然不多,很多官员都要挤在一起。
“她倒住的舒服,让咱们在这受罪。”有人冷哼了句。
众人扭头寻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兵部侍郎从文宪的儿子,从安。
从安也在兵部,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再加上他与别人交往肯往外花银子,所以人缘广结,很多人都拿了他的手短,肯替他说话。
“出门在外,从大人就不要太讲究了。”有人劝道。
“皇上也是,好端端的怎么想着派太女南巡,真是胡闹。”从安不屑道。
“太女明年就要及笄,皇上这也是一番苦心。”有人解释道。“苦心?明明下面有两位皇子,却选了个女子坐那位子,你们肯当着她的面跪下去,我却是丢不起这个脸的。”从安撇了撇嘴,翘着脚靠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