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在衙门里,我怎么还能待得住。”凌宵天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在笑。
苏白桐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胸前的金色盘龙图案上面。
那是她所厌恶的图案,还有那艳丽的大红色……全都让她不喜。
可是她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的喜好,因为很快,他就要离开了,回到那危机四伏的皇宫。
“坐吧。”她淡淡道。
凌宵天身子动了动,以手按着桌案缓缓坐了下去,柳叶似的眉梢轻蹙起来。
应该是牵动了伤处。
“御史大人这么晚前来,有何见教?”苏白桐跪坐在他对面,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没什么事……就不能来么?”等伤处的痛楚过去后,凌宵天的脸上重新露出戏谑的笑意。
“凌宵天。”苏白桐正色道,“你还有多少时间?”
“两天……”两天后,京都来的人便会到达祁凉城,而现在,不只冯兆远在逃,就连齐人虫娘跟城防图也没有半点消息。
“我有办法能帮你抓到齐人虫娘。”苏白桐一字一顿道。
凌宵天笑着望着她,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表情,“我知道。”
他信她……他从来都是相信她的……
没有问过她原因,也没有向她求证什么,只是相信她。
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那根刺重重的疼了一下,苏白桐垂下了眸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会帮你……就当是偿还之前欠你的人情吧。”她为自己寻了借口。
“其实就像现在这样也挺好。”凌宵天轻声笑道,“反正到时我要回京述职,留下个烂摊子给他们岂不有趣?”
苏白桐沉默不语,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
他不是不想抓到那些人,他只是不想让她卷入到这危险之中。
“我今天晚上来是因为另一件事。”凌宵天伸手将桌上的烛台取了过来,在临走之前,他要教会她最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取出镶嵌着玛瑙坠子的火镰放在桌上,“桐桐,要不要试着点灯?”
苏白桐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凌宵天目光闪烁,“我知道桐桐怕火,可是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不如我来教你点灯吧?”
他不想日后回忆起她来,总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他的人生已然不幸,他不想连唯一美好的记忆也被蒙上悲伤的阴影。
苏白桐盯着桌上的火镰久久不动。
她,畏惧着火焰。
前世烈焰焚身的痛楚一直都没有在她的心底散去,与其日日痛苦,还不如将自己藏在黑暗中。
凌宵天不知什么时候起身来到她的身后,抓住她的手,拿起了桌上的火镰。
苏白桐向后猛地缩手,仿佛那火镰是个烫手的物件。
凌宵天倒吸了口冷气,“桐桐莫要乱动,撞的我伤口好疼……”
苏白桐身子僵在了那里。
他好像已经渐渐抓得到自己的弱点,明明刚才那一下并没有撞到他的胸口,却故意跟她撒娇,逼迫她就范。
凌宵天见她不敢再动,于是笑着从她腰侧伸出手来,替她抓着火石。
“试试看,它不会烧到你的。”他的声音比平时慢些,带着荧惑的暖意。
等苏白桐回过神来才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火镰拿在了手里。
“试试看……”他呼出的热气紧贴在她耳边,仿佛有一小簇火苗顺着她的脊背滑下去。
“慢慢来,别慌。”他握住她的手,打向自己手中的火石。
黑暗中,点点火花亮了起来,就像夜空里的星星。
“只要控制得当,再危险的事物也不会伤害到你。”凌宵天的声音就像那跳跃的火苗,渐渐将她的面孔照亮,“桐桐,我相信你做得到。”
苏白桐已经记不起这一晚她点燃了多少次香烛。
每一次点亮烛台,她心中的惧怕便会退去一些。
对于火焰的恐怖记忆也在她身后的温暖怀抱中渐渐被驱散。
每当她失态的想要放弃,缩回她的双手时,耳边便会响起那个人的声音。
“桐桐不怕,我在这里……”
纵是黄泉路上,也有他一路相伴,没有指责,也没有质问。
她只记得最后香烛燃尽,屋里尽是好闻的馨香。
那味道有些熟悉……云梦香?
她曾给过他一支云梦香,为的是让他能在夜间的伤痛中睡的安稳。
为何这里会有云梦香的味道?
在她想清楚这件事之前,梦,已期然而至:绚烂的花丛间立着一架秋千,苏白桐手里捧着厚厚的书卷缩在秋千架上。
花丛后隐隐传来男子低低的笑声。
她抬起头,只见两个男子的身影渐渐靠近。
“义父。”她站起身向其中一人行礼。
“给你引见下……这位是……”
园子里忽地刮起一阵微风,吹得秋千架吱吱呀呀的响,那人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她只看到另外一人走上前来,身上穿着一件墨色的长袍,袖口的金线有一处被挑断了。
“刚才不慎被玫瑰花刺勾到了……”那人的声音极其好听,就像一块温润的美玉,带着风雅与从容,“劳烦苏小姐帮着修补……”
她抬起头,想要看清对方的样貌。
可是风吹散了她的头,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最后,她只听见了一声轻叹:“桐桐,你的眼睛真美……”
眼泪,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苏白桐醒过来,以手掩面,任由温热的濡湿渐渐在指间扩散开来。
云梦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是对于她来说,这真的是好梦吗?
她不记得梦中之人是谁,可是她却能清楚的回忆起梦中当时的心悸与惊慌。
那便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吗?
慧香进来的时候,苏白桐仍坐在床上呆。
“小姐。”慧香唤了好几声才让苏白桐回过神来。“小姐,您没事吧?”慧香紧张的打量着她,也不知昨晚那位御史大人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她跟海棠一点动静也没听到,害的她担心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