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的万里逃亡,已经走到了绝境。
从南疆到千幻谷的距离实在是太远,这一路上,尽管都在人迹罕至的地域上空飞行,但群起而来的追兵,和一路上经历的豺狼简直永无止境。
清洗令下达之前,还一切顺利。
沿途所至,不断有南疆儒门地界的道门修士加入进来,让出之时只有一百多灵舟的船队一再膨胀。
直到三天前,他们已经聚合成一个拥有千艘灵舟,修士上万,凡人十数万的庞大迁徙队伍。
而且,这还不是整个南疆的全部。
在各条奔赴千幻谷的航线上,类似这样的船队还有很多很多,其掀起的浩瀚声势,甚至让沿途所至的宗门都如临大敌。
那时候别说拦截,这些宗门还要担心自家的灵山会不会被这群叛逆所攻克。
但是清洗令一下,一切就截然不同。
先是零星的追兵出现,远远的坠在船队的后方,然后,这样的追兵就越来越多,双方的力量对比也此消彼长。
这样的变化出现后,沿途的宗门就露出他们狰狞的面目!
船队不能停,他们就像游荡在外的鬣狗,时不时的扑到船队前行的边缘,但有所获,就撕下船队的一块肉来,刚开始还是凡人乘坐的灵舟,到后来,他们越来越大胆,竟是向修士下手。
再加上身后的追兵越聚越厚,船队中的有识之士无不感到巨大的威胁,因此而聚在一起,商议着是不是暂时停下,先将身后和四周的鬣狗驱散再说。
但是,形势的展在这时来了个急转直下!
前方,左右,上空,再加上身后,几个方向的围追堵截到这时才显出真实面目,船队如梦方醒,但这时已经晚来。
总攻到来在顷刻间到来,从各个方向起的凌厉攻击,毫无悬念的将船队击溃。
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在一旁辽阔的空域上演。
不断有灵舟坠毁,修士的尸身像雨点一样飘落下来,在凡人那震天的哭声、喊声中,他们乘坐的灵舟被迫散落开来,就像被驱散的羊群,失去了牧羊犬的保护,像无根的浮萍一般,飘零四方。
远离了战场,失去了所有仙师的保护,不知从那艘灵舟开始,震天的祈祷声就从这些船上传出。
然而,让仙师们抛弃一切,让自己落入如此境地的道君并没有来。
阮春兰跪在甲板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她一个狼狈、憔悴、瘦弱的女眷毫不起眼。
这时,她的丈夫已经失散了,乘坐的那艘灵舟被战场波及,当时就在空中分解开来,上面乘坐的凡人,来个囫囵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哭累了,嗓子都喊哑了,她也已经麻木了。
此时,她的嘴唇跟着周围的人一起无声的蠕动,但究竟在念叨些什么,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
儿子昏迷在她的怀里,公公婆婆、小叔妯娌,有人失散,有人还在,但这些人对她来说和陌生人并没有多少区别。
道君?
阮春兰也是祭祀过的,严格来说,她还是一名浅信徒。
但这时,信仰已经不存在了,她无法对一个让自己坠入地狱的对象膜拜。
这时候像阮春兰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密布在各个逃往北疆的航线上,大部分都是陷入到绝境的凡人。
他们并不知道,新生的道君也是能无视他们的祈祷,却不能无视他们的怨望!
巨大的反啜带来了救赎,而不是虔诚的祈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讽刺。
道君到来之前,没有人对此抱有什么奢望,现在的祈祷,只是走投无路之下的盲从,深埋在内心的怨望就随着祈祷的进行,而反馈出去,逐渐形成苏成都无法忽视的潮流。
道君来了!
先来的是一束光!
一束从头顶的天空深处,投射而来的一束光!
这束光照耀在每一个跪伏在地的人身上,就像数九寒天的暖阳,就像干枯、麻木的稻田中,涌现的一股清泉,就像即将窒息而死的人接受到了供氧!
迷茫只是一瞬间,这束光就告诉了他们来意和身份,同时,无尽的暖意和滋润让所有人身上的负面状态都一扫而空。
一个呼吸时间。
阮春兰就变得的容光焕,就是昏迷在怀中的孩童,也在无限温暖和惬意中苏醒过来,给了她巨大的感动和希望。
“啊,道君!”
“是,是苏子!!”
带着喜悦的泪水,阮春兰茫然的抬头,只见笼罩整个灵舟的圣光皎洁入水。
光是粒子的,粒子流淌,滋润,就连死物都在它们的作用下,污秽尽去,光洁如新。
“苏子啊,苏子啊!!”
“苏子曰,世人信我,爱我,憎我,谤我……”
“道之始,元君苏子,苏子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一片不能自己的激动与膜拜中,阮春兰呆呆的向后望。
这时他才现天地的异样,才现,无数个相同的光束从天空直灌而下,无数个飘零在空域的灵舟被笼罩在内。
而遥不可及的战场。
厮杀的双方同时被这一变故惊住,不过,一方很快就陷入到巨大的狂喜中,而一方,则变得惊异、恐惧和胆丧。
事实也是如此!
道君的化身出现的时间是极其短暂的。
阮春兰只感到眼前的强光一闪,一个巍峨、神圣、威严无匹、力量无限的巨人就屹立在天地间,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活了,一时间,一个巨大范围内的世界就此改变!
没有任何征兆,看不出道君是如何出手!
无数追兵,无数修士,无数灵舟就从内部爆裂开来!
成千上万朵凄美的花朵,就这样凭空绽放!
多少修士,多少灵舟?
阮春兰不知道。
她的眼睛和见识,只能看到浅浅的一个表面。
她不知道!
领域展开,道君就是这一方天地的主宰。
他不知道!
道君的意志,就成了这一方天地的真理,上可以是下,左可以右,生可以是死,死可以是化生。
能量,物质,空间,法则,一念既有,一念泯灭。
在千万朵凄美的礼花凋零之前,道君的化身又消失了,同时消失或者正常起来,只有凄美的天空,凋零的大地,以及无数迷茫、震撼的凡人和修士。
地面上,原本以为已经坠毁的灵舟又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灵舟上的修士和凡人,但凡有一口气在,这时已经复原。
他们的到来,打破了震撼中的寂静与沉默,损失达四成的船队,又开始在空中聚合,完成编组。
只是这一次,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紧迫与狼狈不见了,远远地、那些在外围游戈的鬣狗目睹这一切,已经吓的肝胆俱裂。
道君现身,道君出手,道君之威必将在短时间内传播四方,肆无忌惮的追击必然会消失,但下次追兵出现之时……
半个时辰后,船队再次航行。
阮春兰身边,全是欢声笑语。
又是半个时辰后,道君依次在十几处战场现身,灭杀修士无数,重创元婴一人,灭杀金丹数十人,筑基练气修士无算的消息传来,震天的欢呼声和祷告声,就在船队见久久不散。
…………
…………
既然是救火,当然要选火势最大、最危急自身的几处先行扑灭。
大量向千幻谷逃亡的修士集群,就是这些最危急的来源。
这这些火势,苏成以最快的速度,最凛冽的手段,施以雷霆之击。
一击过后,留下无数凄美绽放的“花蕊”,消失不见。
不到一天的时间内,道君的化身连续出在东、南、西三个方向,跨越的地域不知多少万里,亲手灭杀的修士不下万数。
这些最危急的火情扑灭之后,来自信仰的反啜果然减弱到可以忍受的程度,这无明怒焰,才撤掉消散。
剩下的火势,苏成已经可以自由选择。
于是,在第二天黎明到来之前,在东部超级宗门无忧谷势力的边缘,就出现了以下这样一幅画面。
漆黑的夜空中,一朵莲花在空中盛开,一只巨大的手掌探出虚空,向这多莲花捏来。
莲花开始疯狂的颤抖,大道真意宛如实质,撑得周围一小片虚空就像玻璃板的凝固起来。
这凝固的状态丝毫不能阻挡手掌的巍然合拢,一眨眼,玻璃状的虚空就在刺耳的咔咔声中,出现大量的裂纹。
莲花中央,一个黑色劲装头戴金冠的修士吐出一口鲜血,绝望又恐惧的竖起一根手指,点向自己的额头,然后就像滑动一根拉链一般,从额头致眉心到鼻梁到下颚——将自己的肉身一分为二。
一只介于虚实之间的小号人身从分为两半的肉身中脱出,在凋零的莲花中间凄厉的尖叫一声,然后一闪,消失不见。
一声冷哼!
将莲花和玻璃状虚空捏碎的手掌翻开,凌空向下一按!
一个宛如黑洞的气旋凭空出现,一只小人狼狈万分的从中掉了出来!
他就是刚才那元婴修士的婴灵,瞧着只有三岁孩童大小,眉目、身形、穿戴却和主动损毁的肉身一模一样。
现在,借助婴灵天然的遁术逃脱已经失败,这婴灵当机立断的就在空中跪倒,不能说话,却像那巨大的手掌连连跪拜。
“无胆匪类,留你何用?”
婴灵的生命终止在不能置信的绝望中!
噗!
婴灵自爆,化作一团高度纯净又宝贵的溃散元神,当空划开!
凄美的莲花大道化作一团高速挥崩溃的幻影,又在眨眼之间,泯灭!
这是苏成灭杀的第一个元婴。
从战况起,到结束,只在几息之间。
大地上,一处城镇正在熊熊燃烧,残存的修士和凡人,正向空中走出的道君膜拜。
严格来说,这次战斗和主因却不是因为稷下学宫的清洗令,而是一个供奉道君的中等宗门招惹了一位元婴老祖,引的他单枪匹马,杀上门来。
成百上千的修士不能阻挡,眼看道统覆灭在即,只是没想到,凡人在绝望之时的祈祷,迎来正在大开杀戒的道君。
苏成的化身并没有在此地停留,一闪,就破开虚空,消失不见。
修士世界的东部,与其他开拓方向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巍峨的山脉和无尽的丛林,有的只有无垠的大海。
大海有多深、又多远,现在还是未知,这俗称东海的地界,修士世界是由一个个海岛组建。
长时间的奔袭和厮杀到这时已经告以段落,在稷下学宫做出反应之前,苏成在一个荒僻的海岛上现身,养精蓄锐,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战。
这座小岛的面积不大,灵脉最高只有二阶,却生活着大量无门无派的散修。
依着海岛的山脉起伏,大大小小的洞府、宫阙、楼阁、庙宇坐落期间,在小岛中央,一座直灌地底的瀑布前,苏成走进一群毫无所觉的修士从中,听他们的交谈。
交谈的内容不外乎清洗令和各地追杀道门叛逆的状况,这些人说的眉飞色舞,殊不知死神就在身边。
突然,一个修士感叹的内容引起了苏成的兴趣。
说的是一个大岛的岛主,因为大力禁绝淫祀,对自己的领民和凡人亲族冷酷决裂而赢得稷下学宫的赞赏,就得到了一瓶宝贵的、有助于结丹的秘药奖赏,这不,现在人家正准备结丹呢。
苏成听着连连冷笑!
这人又讲,这位大岛岛主的结丹之地,正是一座对外租聘的高阶海岛,为了表彰他,同时也是竖立榜样的意思,无忧谷会有一名元婴赶来为他护法,同时也不禁止无关的修士前去观摩参悟。
言谈之间,这些焚香逍遥的修士都有动身前往观摩之意,毕竟,近距离的观摩他人结丹,对自身的修行无疑是一次宝贵的经验获取。
苏成听着就有了主意。
行雷霆杀机,固然让人害怕和戒惧,却不能让道君深入所有修士的内心,唯有修行,唯有这种大境界突破时能够施加的强大影响和效果,才能让敬畏走进所有修士心里。
云袖一挥,十几名高声畅谈的散修就此化为齑粉。
苏成离开,倒流的瀑布才在巨大的轰鸣声,爆炸出融金毁铁的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