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苏成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
眼里的蓝天无比纯净,纯净的让他觉得陌生,纯净的让他觉得诧异,印象中,这样的蓝天是从未见过的,即将在小时候,污染还没有严重的时候……等等,污染,什么是污染??
哎哟,头又开始痛了,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他抓了抓满是油垢的头皮,撩开额前的长,回身看向正漫山遍野走在身后的族人。
时间长达两年的迁徙,他的部族终于走出了危机四伏的深山大泽,此时站在山岗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一直眺望到天地交接的极点,都没有任何的起伏。
就像任何杂色的绿毯,齐腰深的茅草在微风中向波浪一般摇逸着身姿,无数飞鸟、昆虫、走兽被乌压压蔓延过来的部族所惊动。
家园!
“呜!”
不知沉寂了多少万年的平静和有序被打破!
苍老的萨满站到了苏成身边,激动万分的吹响了挂在腰间的号角,号声苍茫、厚重、悠长,带着整个部族所经历的岁月和苦难,带着苏成的肩头所承担的责任,带着千万族人对新家园的喜悦和向往,一路吹拂过去,直至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回响!
“苏,你成功了!”
在族人的欢庆中,萨满微笑着对苏成说道。
“是我们成功了,尊敬的巫九!”
苏成右手抚胸,微微前身,恭敬万分的回答。
“苏,你是个睿智的领,你有一双鹰一般的锐利眼睛,能为部族找到正确的路!我老了,以后带领部族前进的重任就要交到你身上了!”
苏成闻言大喜,却不敢将喜悦表现出一分一毫,他恭敬的跪伏下去,捧起萨满的衣角,正要表达自己的那“真诚”的谦逊之意,却听萨满用毋庸置疑的语气抢先说道:“这是你的责任,更是你的使命!”
夜晚,走出深山大泽的所有族人,聚集在一座巨大的篝火周围,见证了部族的最高权柄顺利的交接。
俩年后,名为巫九的萨满在病榻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苏成亲手将他火化,并将他的骨灰洒遍部族的每一寸土地,最后,保留的最后一小截头盖骨被他放进一口石鼎中,然后,站在安放石鼎的祭坛上,他对所有的族人说,睿智、强大、慈祥的巫九并没有走,而是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片部族繁衍生息的土地。死亡并不是终结,遗忘才是毁灭和灾祸的开始。
今后,每一个对部族做出过杰出贡献的族人,都将享受族人世世代代的供奉,成为部族的灵,永远守护着部落,永远与血亲、后代生活在一起。
三十年!
三十年的光阴,苏成的部族在这片平原上繁衍生息,渔猎、放牧、耕种。
肥沃的土地,没有天敌、没有危险的环境,丰厚的出产、富饶而安定的生活,让人口快速膨胀。
苏成老了,山一般强壮、厚重的身躯伛偻了,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混浊了,昏睡时间开始大于清醒,精力不济,为了部族的繁荣和延续,他将萨满巫十叫到身前,询问长生的办法。
“……成为灵!”
这是巫十最后的回答。
苏成漠然!
所谓的灵是怎么回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这是一个工具,一个将族人紧密团结在一起的工具。
三十年来,前前后后有十几位族人的头盖骨被放进那口石鼎,人前人后,苏CD表现的对这十几位对部族有着杰出贡献的人、成为灵、深信不疑,他一手确立了部落的祭祀、秩序、礼仪和传承,亲手将部族带入一个极大的富足和繁荣时期。
守护族人到永远的灵?
即使是一个谎言,三十年,几万族人的深信不疑也足以成为真理。
问题是,所谓的灵,没有回馈过族人哪怕一丝最微弱的讯息。
如今看来,这谎言也要成为他最终的归属,苏成在心中苦涩的笑着,挥手让巫十退了出去。
谁都逃不过一死!
心中再没有任何侥幸。
两年后,苏成到了弥留之际。
他躺在床上,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每一口喘息中流逝,浑浑噩噩中,偶然间恢复神智,就开始回想自己走过的这一生,还有带领族人战天、斗地所留下的丰功伟绩。
真想继续看下去啊!
可惜……
“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遗忘,都不能忘记部落的传承!”
苏成这么对自己的继承人说道。
“伟大、睿智的苏啊,我们需要您,需要您的睿智,需要您的指引!”
继承人痛哭流涕的跪在床前。
在他身后,部族的精华济济一堂,一起悲呼:“留下吧,伟大的智者,强大的族长,慈祥的父亲!”
在室外,几万族人不分日夜的滞留,苏成醒了,苏成睡了,苏成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痛苦的呻吟……都牵动着他们的心。
遮风挡雨的高山要坍塌了,始终指引航向的灯塔要熄灭了,以后怎么办,所有人都在悲伤,都在恐惧,都在茫然。
“我与你们同在,永远……”苏成开始咳嗽,“死亡并不是终结,我将成为灵,看着你们,并始终守护着你们。”
一个谎言的开始,终归要以这个谎言作为最终的归属。
人群中,巫十欣慰的笑了,
两天后,苏成死去。
巨大的惶恐和悲伤降临。
几万族人痛哭,最后的仪式在无比炙热和真挚的氛围中,走到了最后。
苏成的身躯被熊熊的烈火吞并,火焰周围,几万人的不舍、挽留与相信汇集,本该被天地同化而消逝的生命烙印重新铭刻。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灰烬中,族人找到了一小截散着微微耗光的头盖骨!
“苏!”
“苏!”
“……”
族人的呼喊变得无比遥远,苏成醒来,现自己还是在那口石鼎中,身处的那是哪个巨大的洞穴,那颗冰凉的水晶球还在身下,让他安心,让他满足,让他庆幸。
回想刚刚经历的“梦境”,一个疑问再次浮现。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