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说着,手里拿过一个苹果,扔给李恪,道:“现在,能潜心去观察,去了解百姓真实生活的人已经不多了。赵阗的那道奏本,虽然有些过激,但士绅大户一个个脑满肠肥,活着虚幻的繁荣中是不争的事实。”
李恪结果苹果,没有敢吃,作聆听圣训状。
赵煦咬了一口,道:“我大宋想要富民强国,就不能困守祖制,一百多年前的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保卫我大宋千秋万代,所以变法是应有之义。元祐后的废除新法,是一大错误,依靠圣贤书治国与依靠祖制治国本质是一样的,画地为牢。”
李恪神色认真,眉头一皱一松。
他内心是复杂,既无法完全认可赵煦的话,又知道赵煦的话有道理。他明白祖制的重要性以及对儒学的信奉,同时又知道这些存在问题,与当今诸多事情格格不入。
他能理解变法的初衷与目的,但不认同朝廷的绝大部分变法政策。
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态,并不是李恪一个人。
朝中的苏颂,苏轼应该也类似。
赵煦没有强迫李恪,吃着苹果,晃着腿,完全不像一个皇帝,继续说道:“这些呢,就是咱们君臣的对话,你心里有数就行。朕从小就在宫里,看到的未必有你多。但我大宋庞大的国库收入,就是一种极其不正常的现象,古往今来没有过,过去没有,未来数百年估计也不会有。”
赵煦半躺着,道:“我大宋的弊政,是全方位的,想要去除干净,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别说三五年了,就是十年八年都做不到,起码需要二十年。大相公等人确实是过于急了,这还是朕有意压着的,不然他们的速度,会快到你们不敢相信。”
李恪神色动了动,没敢接话。
其实,政事堂那几位相公,力求‘全面推行绍圣新政’的消息,早就传遍朝野。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认为,是王存,文彦博,苏颂等人的阻止,李恪没想到,会是眼前的官家。
他也渐渐才意识到,眼前的年轻官家,有着更为冷静,睿智的思考。
被权臣架空,垂拱天下,只不过是外面不明情况之人的臆想,真正推动变法的,其实是官家!
赵煦抬头,瞥见孟唐,道:“行了,没必再去了。你的那点面子不够用,的回头再说,走多了,容易暴露朕。”
孟唐多少有些不甘心,还是道:“是。”
赵煦又打量了一眼这个分号,道:“李恪,你一道奏本,弹劾这个应天府知府,不要写太多,就罗列一些事情就行。让船队准备好,今晚就走,骑兵到了吗?”
李恪,孟唐无声应着。
胡中唯道:“官家,已经到了,是楚总管亲自率领的,足足五千人。”
赵煦要南下,船队就不足够安全了,需要有军队护送,那骑兵就是最合适的了。
赵煦点点头,道:“传旨让他先行开道,尽量低调一点。”
“是。”胡中唯应着道。
赵煦伸了个懒腰,道:“今天就这样吧,朕休息一会儿,晚上咱们就走。”
“遵旨。”一群人应声,继而慢慢退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赵煦又拿起,抚州府知府葛临嘉给他的密信。
这封信,是直达大内,转到銮驾,又转到赵煦这里,中途没人看过。
葛临嘉信里对于江南西路种种情况的描述就更为细致,其中也有对宗泽,周文台等人记录与描述,隐晦的批评了他们在推行‘新政’过程的犹豫与软弱,认为是他们的拖延导致了江南西路屡屡生恶性事件。
赵煦看了两遍了,还在看,心里思索更多。
葛临嘉的信带有情绪,却也没有过多的添油加醋,基本上是如实参奏。
许久,赵煦轻轻放下,若有所思的道:“急不行,慢也不行,这节奏还真是难以把握啊……”
在赵煦感慨的时候,江南西路的情形变得越混乱。
各种暴力机构,以‘匪徒破坏官道桥梁,居心叵测,应予严惩’为由,在抚州府,洪州府进行了大力的整顿,诸多清望隆重,家产丰厚,享誉一方的士绅遭到了清算。
在前往琼州府的路上,有军队护送,成千上万的人被押送着,穿州过府。
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因为逃跑被杀,又有多少人病死,饿死,押送的官军穷凶极恶,根本没有丝毫人情味可讲。
不管你以前做过多大的官,有多高的声望,多少关系,有多大的宅子,多少田亩,多少钱粮,在这里,通通没用。
短短不过半个月,从洪州府,抚州府被流放的人,已经多达数千!
这还是那些下人以及没有诛连亲族过多的原因,否则这个数字,得翻数十倍!
这种情况,还在继续。
抚州府与洪州府已然戒严,能够自由出行的人并不多,四处可见的官军,衙役,追捕的巡检司,南皇城司人马。
洪州府,巡抚衙门。
周文台,刘志倚面沉如水,手里是几封书信。
宗泽没有看,他面无表情,道:“我已经知道了。”
周文台一怔,道:“巡抚已经知道了?”
宗泽淡淡道:“我早就察觉有人走漏消息,所以试探了一下。”
周文台,刘志倚对视一眼,虽然诧异,倒也不奇怪。
他们能有所察觉,宗泽没道理完全不知情,随便拿个消停试探一下,不奇怪。
“那,该怎么处置?”周文台道。
赖泓博是本土派,是宗泽为了拉拢,分化本土派,却没想到,他会为本土派通风报信,出谋划策,在洪州府,抚州府一系列事情中,他扮演了一个居中,甚至是策划的角色。
宗泽道:“虽然我是全权大臣,但要处置他,也需要吏部的同意,将他关在巡抚衙门,禁止他与外界的接触,等待朝廷的意思吧。”
周文台与刘志倚倒是认可这个做法,周文台道:“那这件事暂且这样。官家已经出京,预计九月份会到江南西路,我们得加快一点,不能让官籍看到现在的情形。”
宗泽面无表情,道:“我听说,朱勔与李彦最近做的有些过分,杀人,抄家,严刑逼供,贪污索贿,已经明目张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