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悠然的喝了口茶,摇了摇头。
南天友十分清楚他自己的身份,多一个字都不敢有。
辽国皇帝亲自跑到幽云十六州,这样的示威,是极其罕见的。
赵煦品味着茶滋味,许久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似乎察觉到南天友的目光,道:“去吧,盯住他。擎天卫日后的任务有两个,第一个,对幽云十六州以及辽国。第二,是吐蕃那边,这是两个重点。”
南天友见赵煦就这么简单的说了几句,心里疑惑,还是不动声色的道:“是,臣告退。”
“对了,”
赵煦看着他的背影,又喊了一句,道:“将章相公叫进来。”
南天友愣了下,连忙道:“是。”
南天友还以为赵煦要说什么,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走了。
不多久,章楶进来了,神色有些凝重。
“官家,麻烦来了。”章楶抬手行礼,随后就道。
赵煦却笑了,道:“麻烦?要是这种麻烦,朕倒是希望天天有。”
章楶一怔,见赵煦丝毫没有用凝色,心头思索,道:“官家的意思是,辽人不会兵?”
依照现在的形势,大宋灭夏,似乎就在弹指之间。辽人绝对不会坐看,哪怕国内再乱,都会兵,迫使大宋撤兵,保住西夏,促使三国局面继续存在。
赵煦拨弄着茶水,笑着道:“做个换位思考,如果我们的立场是辽国? 你会怎么做?”
章楶面露沉思? 道:“若是臣,会结合幽云十六州的军队? 立即兵? 打一个措手不及,给予最大的震慑? 迫使撤兵。”
赵煦笑容越多,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现在? 却是辽国皇帝在幽云十六州巡狩,这是什么意思?”
章楶陡然醒悟,沉声道:“官家的意思是说,辽人根本没有能力兵? 看似用最强大的方式表现强硬? 实则透露出了虚弱?”
赵煦笑容满面收敛,坐直身体,肃色道:“不错。所以,我们的战略很简单,对辽人含糊其辞? 拖延时间,迫使夏人彻底老实!”
赵煦不是不想灭夏? 是根本做不到!
西夏不说尚有实力,单说兵攻打兴庆府就不现实? 长期鏖战,或者夏人潜入草原大漠打游击? 都不是大宋想要的。
眼下? 西夏国力大损? 已不足为虑,灭不灭,已不重要,就是时间的问题!
章楶心里分析了一番局势,道:“官家,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这是章楶一直想问没有问出口的,但到了现在,应该问了。
赵煦看来了一眼,将章楶的奏本递给他,道:“章卿家的意思是,若不能灭,那就迫使夏人称臣,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夏国,只能对我大宋称臣!”
章楶听着赵煦的话,又翻看章楶的奏本,渐渐明白其中的意思。
章楶明白了章惇奏本里的意思:表面上,是要求夏国澄清一件事,那就是,夏国至始至终都是大宋的领土,夏国是大宋的藩属,大宋是宗主国,统治夏国;而夏国与辽国是翁婿关系,不存在统治关系!
这里面除了堂堂正正的阳谋,也有离间辽夏,为最终埋下伏笔等诸多阴谋!
章楶思索再三,道:“官家,臣赞同。这个时机太好,不可不把握!”
赵煦道:“第一,凡是我军占领之地,寸土不让,将夏人继续往大漠赶,城寨要加快建造。第二,夏人冒犯天朝,不可饶恕,列出谋逆名单,夏人想要和谈,将人送过来,这是谈判的前提条件。第三,递交请罪书,夏人太后,皇帝以下,面南叩。第四,战争赔偿,钱粮金银良马等,总额不得已五百万贯,不必一次性给,可以分期。第五,夏人确保不再翻边。”
赵煦喝口茶,不等章楶说话,又继续说道:“这是夏人的。与辽人的是。第一,宋辽之间的一切盟约必须重新谈,尤其是所谓的岁币之类,否则朕全数废除。第二,我大宋有意互市。第三,我大宋有意花钱买回幽云十六州。第四,宋夏边境,互相撤兵,以示诚意。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对于辽国,咱们坐看他风云变幻。”
章楶现在也好奇,辽国的内乱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眼见大宋灭夏在即,居然不是纠合军队,反而是皇帝巡猎幽云来给宋朝施压?
章楶沉吟一阵,手里拿着章惇的奏本,道:“官家,臣以为,谈判还是交给朝廷。”
在庆州的,大部分是武将,根本不合适,哪怕是章楶也玩不过章惇。
赵煦一笑道:“朕也是这个意思。朕已经打那个萧天成去开封府了。”
章楶道:“怕他不那么愿意吧?”
能见到一言九鼎的皇帝,谁愿意去与下面的人扯皮?
赵煦瞥了他一眼,道:“朕告诉他,朕决定九月初九回京。”
章楶神色微动,继而就抬手道:“官家高明。”
实则上,朝廷以及陕西六路都希望赵煦尽快回京,理由不同,但都很迫切。
赵煦又喝了口茶,淡淡道:“事情不解决,朕不走。”
章楶心里叹口气,没有说话。
官家在庆州府,就是一座大山,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战略都在围绕他的想法去做,没人能反对,更没人敢拒绝。
官家干预军事,太宗以后,从未生过,文臣武将,压力如山!
朝廷的急迫在于,开封府群龙无,加上如此大功,朝野早就沸腾难遏了。
在赵煦这边淡定如山的布置的时候,辽夏各有动作。
萧天成带着人,被赵煦一句话调转方向,赶去开封府。
另有一队使臣,正在赶往西平府,这里很近,预计再有一天就能到。
而宋军的攻势还没有停止,除了扫清占领城寨,还在快速构建新的防线,确保能将夏人堵住,将他们赶入草原大漠。
种建中,种师中两兄弟的骑兵,在西平府外游走,并不进攻,给足了西夏一众君臣压力。
梁太后焦急等待,完全没了以往的风流心思,整日愁眉不展,听见鼓声就心惊肉跳,恨不得当场跑回兴庆府。
西平府偏殿。
李乾顺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精致的菜肴,漠然许久,道:“母后睡着了,你们有什么话剧就说吧。”
他身前,站着三个人,从服饰上,就知道他们显赫,身份不一般。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抬手大声道:“陛下,大夏是陛下的大夏,一应事情应当由您决断,而不是太后,此刻,存亡也,当请太后娘娘撤帘还政!”
李乾顺眉头狠狠一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但李乾顺心头如火,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