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躬着身,道:“章相公没有说,不过从行程上来看,估计要到四月中旬。”
赵煦微微点头,章惇这次是下决心好好看看,走遍开封府各县是既定计划,一个月时间未必够。
“盯着外面。”赵煦说道。曾布压不住朝局,还得他时刻拉偏架才行。
“是。”陈皮应着说道。
赵煦没有多说,继续埋头处理他的政务。
蔡卞等回到青瓦房,端坐着,看着眼前的一众人,有了赵煦的话,他直接将话挑明的说道:“官家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朝廷的变法路线十分清晰,在场的都是参与讨论,制定,同意的。我不管你们现在态度是否生变化,但朝廷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企图阻碍、影响、甚至是篡改,朝廷坚决不答应!曾布,鬼迷心窍,权欲熏心,本官拿他应当应分,有理有据,不怕他人置喙!你们,如果与他有一样想法,或者曾经有什么撇不开的旧情,现在就写辞呈,我立刻就批,风光大送你们荣归故里!”
李清臣,梁焘等人心头凛然,似乎这才警觉,这位老好人的蔡相公,居然这般坚决,不止曾布不会放,连他们也能‘放走’!
这样的决心吗?
林希作为吏部尚书,清晰的明白,曾布只是一个开始,青瓦房经过对‘旧党’的轮番清洗,现在,要对‘新党’内部刮骨疗毒了。
他神色漠然,默默片刻,道:“蔡相公,此事兹事体大,并非你我等一言一语就能平息物议,还请暂缓,等章相公回京再定。”
李清臣等人对视一眼,没有出声,但表情相当一致,赞同林希的话。
拖字诀!
蔡卞的威望,连六部都压不住,要他处理羁押曾布带来的一系列恶劣影响,几乎不可能。并且,章惇回来,此事或许还有回转余地。
蔡卞听出这些人的态度有所和缓,也知道这些人倒是不在乎曾布,而是担忧处置曾布带来的‘新党’内部的撕裂,外加‘旧党’的虎视眈眈。
曾布这样的反复之人,蔡卞是决然不会同意他回朝!
蔡卞好似担心章惇回来会有所变化,直接看向黄履、林希,沉声道:“御史台迅速定案,吏部革除曾布一切官职,而后递解回乡,永不叙用!就这样。”
黄履看了眼林希,神情还是迟疑。
他知道这是蔡卞最后的让步,但御史台这么做了,怕是御史台那个小衙门都能被掀翻!
林希漠然不语,曾布现在是江宁知府,罢黜他一点难度都没有,可之后呢?
蔡卞见两人不说话,冷哼一声,道:“不要以为没有章惇我就做不成事,绕开你们,我同样能做到!”
黄履与林希倒是不怀疑,蔡卞到底是王安石的女婿,在朝野几十年又是当朝参知政事,这点能力没有那就真是太小觑他了。
林希沉思再三,道:“下官需要等章相公的回信。”
蔡卞其实心里很清楚,他压不住这些人,瞥向黄履,道:“曾布,两天之内定罪,上报政事堂,如果你做不到,我就以御史大夫的身份接管御史台!”
黄履怔了又怔,忽然间想起来了。
蔡卞,似乎还兼任着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在御史中丞之上!
御史大夫原本就是御史台的最高官,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不设。赵煦掌权之初,为了控制御史台,给蔡卞加了御史大夫。
黄履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蔡卞真的要是接管御史台,他还真没办法,没有章惇的支持,他肯定不是蔡卞的对手。
一众人见蔡卞大概往日的气度,如同吃了秤砣般铁了心,心头莫名有些别扭难受。
一众人心事重重的离开青瓦房,路上依旧议论纷纷,迟疑不决。
很明显,蔡卞并不能说服或者压服他们。
蔡卞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仔细想了又想,拿起笔,给章惇写信。
羁押曾布是突事件,他须要与章惇携手做这件事。
……
赵煦对这些事情近乎尽收眼底,只是暗自摇了摇头,没有评价。
蔡卞是有能力的,但缺乏足够的魄力。
周文台从偏房进来,见蔡卞在写着,抬手道:“相公,毕渐,王诜,岑镶都谈过了,他们很愿意入朝不入仕,来政事堂为朝廷用事。”
蔡卞头也不抬,将信装好,递给他,肃色道:“你亲自去见章惇,将我的想法与态度说给他听,摸清楚他的想法与态度,速速回禀。”
周文台接过信,有些疑惑的道:“相公,章相公会不支持您吗?以往您一直都是坚定支持他的?再说了,政事堂内需要您。”
蔡卞皱眉,沉吟着,道:“有些事情说不明白,总之,章惇不是一根筋,他会权衡利弊。”
周文台瞬间明白了,道:“是,我这就去。”
蔡卞神情没有和缓,依旧冷清,肃容。
曾布是一个好机会,但同样有大风险。
而此刻,章惇已经到了东明县。
在东明知县的陪同下,在各处的转着,走着,视察着各类政务。
东明知县很年轻,是元祐三年的进士,在原三司衙门做过一段时间,后来被‘外放’到东明县。
东明知县名叫纪澍,他跟在章惇身后,立在一处小山头,眺望着田地,道:“相公,这一片已经丈量清楚,东明县也能控制得住,不过,听说不少人进京,四处告状,来复查的御史台,刑部,工部等是一批又一批……”
在熙宁年间遇到这种事,知县等早就被配的更远了,但现在不同。
纪澍既是在诉苦,也是在邀功。
章惇背着手,脸角一直带着和缓的笑意,道:“确实不错,这么好的地,百姓得依靠他们而活,不能变成仰仗士绅大户的如牲畜苟且……京里无需担心。”
纪澍要的就是最后一句,脸上不动的道:“是,下官一定竭尽全力贯彻朝廷法度。”
章惇笑了一声,心情大好,环顾一圈,就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清晰的河流,他忍不住的意动,道:“走,下个水。”
纪澍一怔,‘下个水’是什么意思?
倒是章惇身后的一群人,面面相窥。
章相公最近变化非常的大,少了以往的那种严厉,并且十分喜好游泳,但凡有空又有水,总有下去游一阵子。
于是,一众人围观上半身裸着的半头白的老头在河里从这边游到那边。
纪澍是知道章惇的,见章惇性情大变,悄悄看向边上,章惇的得意门生低声道:“裴舍人,章相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