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好奇地看着情绪激动的林雪:“你报警了, 那当时警方是怎么处理的啊?”
“警方根本就没有立案!接警的人是林副局长。我没有想到,林副局长根本就不打算替我母亲跟弟弟报仇。他诓骗了我母亲,将这件事情压了下去。他是公安局的副局长, 我们母女俩哪敢惹他?”关珊死死地盯着沈青, “他选择了保全他的女儿。”
沈青死死地攥紧了手心, 微微垂了下纤长的眼睫毛:“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说父亲很关心她, 很爱她。他们能不能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一位真正爱自己女儿的父亲, 一位公安局长, 会整整三年, 没有给过女儿一分钱的零用,没给她添过一件衣服吗?
那时候, 她还在长个子啊。她除了足够大的校服以外,以前的衣服已经没有一件完全合身了。脚踝露出来了,衣服太紧了, 就连她的冬衣的袖子都短了一截。她没有办法,只好拿毛巾裹住手腕子, 然后套上袖套。
少阳从批市场为她挑来了他能够买得起的最贵的羽绒服。她抱着衣服逼着自己不许哭,她不要哭。从妈妈死了之后, 她就是孤儿了。她一直都知道。
现在,他们又告诉她。她的父亲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爱护着她。
她真的是很迟钝的人,她感受不到父爱的存在。
“我一直等着林副局长给我们母女一个说法。可是怎么都等不到, 我不甘心, 我想找你算账, 结果你那位小混混男友冒出来,警告了我,不许我找你!”关珊讥诮地看着沈青,“你不是知书达理的好学生吗?怎么还跟小混混裹在一起?噢,我想起来了,你这位小混混的男朋友朱少阳,可是你后来金主何教授的儿子啊!”
观众席上的人全都沸腾了起来。不少人掏出手机,开始对着舞台进行现场直播。即使有工作人员过来阻止,他们依然不愿意放弃这样的热闹时刻。
这真是一出狗血大戏啊!姐妹当场对峙,父子同求一女,中间夹杂了流血命案跟医院谋杀,热闹得可以直接拍成八十集电视剧了。
果然来了。
虽然沈青不知道关珊是如何知道少阳跟何教授之间关系的,可是既然她能够神秘失踪那么长时间,连雷震东都找不到她,又突然间出现在演播厅里头,怎么会背后没有人呢。
这些人,又怎么会放过如此劲爆的话题呢。她连风流成性的武媚娘都不如。
唯一的问题是,为什么第一次在法庭上,对方没有用这一招将她跟何教授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朱佳凌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知道少阳跟何教授关系的人寥寥无几。到底是谁将此事透露给关珊的呢?这个人究竟是什么目的?
沈青捏紧了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关女士,你口中的这位所谓的混混,是牺牲的特种兵,是烈士!他英魂长埋在新市烈士陵园中,请你要肆意侮辱烈士!你这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关珊急了:“就是他那个傻子帮你强出头,完了结果被自己老子挖了墙角!”
顾钊听到了旁边观众噗嗤笑出声来,交头接耳地议论:“这女的该不会是看上这医生的小男友了。还姐妹共抢一夫。我的天啦,他们家的关系也太乱了一点吧。”
沈青平静地看着对方:“少阳由他的母亲单独抚养长大,从未有人提起过他的父亲。我只是好奇,你是从何得知何教授是少阳父亲的?亡者已逝,请你不要总是随意拿亡人编排。”
朱少阳的出生证上父亲一栏是不详,户口本上也没有父亲的名字。
她在心中默默地道歉:少阳,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懦弱,我不想你被任何人嘲笑。我也不想自己成为八卦绯闻的焦点。人们会添油加醋,编排出无数不堪的故事。这是我能想到的,保护你跟林雪最好的方式。
关珊没料到沈青居然会一口否认何教授跟朱少阳的父子关系。朱少阳的骨灰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骨灰盒子可能都烂了,还上哪儿去证明他与何教授的关系?这个女人怎么能这样无耻!空手白牙满嘴谎话!
“少阳与我年少时的确有一段感情。虽然后来我上大学,他去当兵,我们分手了。但我依然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侮辱我们曾经有过的感情。并且我认为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除了我早就知情的丈夫以外。”
演播厅大门开着,雷震东大踏步地从外头走来。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一步步走向妻子。
主持人傻眼了,搞不清这人是什么来路。
“我是沈青的爱人。”他坐在了妻子身边,相当自然地搂着了妻子的腰。
台下的观众有人大声叫好,不知是在赞赏雷震东的行为够爷儿们,还是单纯地亢奋舞台上的狗血剧更加热闹了。
沈青握紧了手,被雷震东攥在了手心中。
关珊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又是这样,永远都有男人替这个装模作样的婊.子出头,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她永远高高在上,身后跟着男人帮她处理好一切。
“我说的都是事实!因为林副局长包庇,朱少阳的威胁,我们母女不得不搬离了新市。林副局长骗了我母亲,说这件事情曝光了的话,对他影响不好。他正在风口浪尖上,他要升正职,让我母亲忍耐一下。我母亲极为单纯善良,还想着用自己的爱去感化丈夫前妻留下的孩子,所以我们都忍辱负重。”
沈青打断了她的表演:“能否麻烦你不要一直自说自话。我父亲已经过世多年,请你不要随意污蔑亡者的清白。我父母感情始终很好,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父母过世后,还非要往他们身上泼脏水。”
呵,承认是小三,还好意思说什么单纯善良。果然无耻都是一脉相承的。
“你不肯承认?那你看看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从两千年到林副局长去世,每个月,他都把工资如数打给我妈,作为我们母女的封口费。银行能查到明细的!”
观众席上的人全都骚动了。这女人明显是有备而来,这么多年前的账目她都翻出来了。刚才不是说真爱吗?怎么现在又成了封口费?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还有这个,这全是林副局长给我妈写的保证书,保证今后一定娶我妈,绝对不会再找别的女人,有他的签字画押!”
沈青像是在看笑话一样看着关珊:“很抱歉,即使这些东西都是真的,我也不认为这能说明什么。我看了日期,这些我母亲过世后的事情。我父母感情好,不意味着我父亲在我母亲过身之后还要孤家寡人。他完全有自由可以再找伴侣。作为一个单身男人,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关心照顾自己的女朋友,从来都是件正常的事情。”
关珊瞪大了眼睛,嘲讽地看着她:“你听清楚了,是他所有的工资都给了我妈。他就是怕我们母女会说出事情的真相!”
“也许你误会了。这也不怪你,可能你的成长环境让你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女人都是靠男人供养的。”沈青面色平静,“我母亲生前有工作,过世之后,我的生活费主要是我外婆负担。我父亲可以自由支配他的收入。我们沈家的女人从来不需要手心向上。”
观众席上出了轻微的骚动,有人笑出了声,还有人大声叫了句好。
雷震东笑得开怀:“我爱人赏我脸才肯刷我的卡。”
“那你仔细看看他写的保证,他要求我们母女不要去打扰你。如果不是心虚,他为什么要这样写?因为就是你将我母亲推下楼的!这就是他亲口承认的证据!”关珊陷入了焦灼当中,拼命地挥舞着手里头黄的纸张。
沈青真担心这几张焦脆的纸会因为时间太久碎成了渣渣。
她平静地转过头,看着目光温柔的丈夫:“雷震东,我现在让你写保证书,保证你以后什么都听我的,你写不写?”
搂着她腰的男人笑了,提高了声音作答:“当然写,我本来就听你的。”
观众席上的人骚动了起来,有人意味深长地看着这对夫妻,有人似笑非笑。
制片人给主持人递了提示,接下来的时间别忘了好好采访一下这位丈夫。主持人连忙赞叹:“这可是公然的秀恩爱撒狗粮。”
沈青重新将目光回放到了关珊身上,声音依然温和:“我父亲写下这样的保证,根本不能说明任何事。他要求你们母女不要打扰我,不过是单纯地防止刺激到我的情绪。父亲对女儿的爱,总是沉默又隐忍的。”
关珊终于抓到了对方的把柄,恶意地笑着:“你不是不认识我们母女吗?难道你那位对你关爱有加的父亲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们?你在撒谎!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母女的存在,你存着的就是害我们的心!”
“我没有撒谎。”沈青抬起眼睛看着对方,“我父亲不告诉我他交了新的女朋友,很正常。当年我正在读高中,是人生中的重要阶段。我父亲怕影响我心情,耽误了我学习,所以隐瞒了自己的交友情况,这完全没有任何奇怪的对方。我相信有很多单身父母都会存在种种顾虑。父母为孩子考虑的事情,远远要比孩子想象中的更多。”
关珊急了:“你爸根本不要你!你高考的时候,你爸一直陪着我跟我妈!”
沈青笑了:“可是你刚才说,我爸包庇了我,甚至不管你妈跟你弟弟的死活啊。怎么一下子,他又不要我了。我认为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主观推断,而且跟本案没有任何关系。最基本的一个道理,按照你的说法,你们母女清楚地明白我对你母亲怀有强烈的恨意,那么为什么还非要找我看病呢?”
雷震东不怎么正经地笑了:“肯定是沈主任你威名远播啊。”
主持人也好奇:“关女士,这是为什么呢?据我所知,仁安医院消化内科的专家并不止沈主任一个人啊。”
“因为她改了名字!她原名叫林雪,她改成了她母亲的名字沈青!你就是打定了主意要为她母亲复仇。因为林副局长为了我母亲跟我弟弟,杀了她母亲!”
观众席上的骚动声越来越大,众人的下巴快要合不上了。为了小三跟还没出生的娃,居然拔刀捅了白富美妻,这林副局长不仅眼睛瞎,心也真够狠的啊。
看看这沈医生再看看关珊,大概都能猜出两人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儿。而且沈医生的外婆家有实力送她出国读医学博士,可见也是有底子的。这当人女婿的,到底哎想什么啊!
赵建国忍无可忍,愤而起身:“请你不要信口雌黄!”他走上了台上,向主持人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拿起话筒掷地有声,“我是当年那起命案专案组的成员,从头到尾参与了侦破过程。林副局长回避了整个案子,而且他当时是作为主要嫌疑人被排查的!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
主持人还没来得及让人再搬凳子上来。关珊已经迫不及待地反驳:“你们所谓的证据我也知道,不过是公安局自己人作证而已!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回家。”
赵建国厉声呵斥:“你不要血口喷人!现场调查的所有结果都显示,凶手绝对不可能是林副局长!我们经过了严格的调查。”
关珊冷笑了起来:“是吗?你们警察调查还不是自己人。那天中午,林副局长本来是要去看望我母亲的。到了约定的点儿,他还没来。我不高兴,就去他家附近守着。我亲眼看到了他行色匆匆地回家了。进去了十几分钟就又出来了。然后又过了不到十分钟,他女儿也就是这位沈医生回到家,看见她妈死了!在这个过程中,没人再进那间房!”
观众席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讶异。
主持人露出了夸张的表情,简直要捂嘴尖叫:“你是目击证人?”
赵建国眉头紧锁,直接打断了主持人的话,质问关珊:“你看清楚了一切吗?当时你人站在什么位置?究竟又看到了哪些事情?”
关珊一时间有点儿被问住了,结结巴巴道:“我就站在警察小区门口。我看到了林副局长进了家门。”
“你在撒谎,你一直在撒谎!”赵建国对案现场附近环境了如指掌,立刻指出了对方的谬误之处:“从小区门口到命案现场中间有一座假山喷泉,后面呈L形,拐角处有一颗泡桐树,正好遮挡了视线,你是怎么看到的?”
赵建国的心里头在砰砰直跳。他其实担心的并不是最终林副局长被定为那桩命案的凶手。事实上到今天,命案已经过去十八年,林副局长也去世了,案子的真相很可能早就永远埋藏在地底下。
他唯一担心的人是小雪。小雪对于她父亲积怨颇深。她本就认定了她父亲是杀害母亲的凶手。如果再有关珊作为目击证人背书,那么这个孩子在今后的岁月中,肯定会继续仇视她的父亲。
沈青平静地抬起了头,认真看着关珊:“我认为你说的所有话都是一派胡言,毫无可信之处。我的确改成了我母亲的名字,因为我想纪念我的母亲。既然你认定了我这么做是为了替我母亲报仇,那你们为什么面对我这个名叫沈青的医生毫无警觉之心?”
关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哪儿知道你妈叫沈青。”
这件事情说起来近乎于荒谬。但是在新市那个小城市里头,十八年前,人们基本上很少直呼已婚妇女的全名。一般都是以丈夫的名字开头然后加家里头的作为后缀。林副局长的夫人就是林局长家里的。
她们母女不愿意这么叫,对那个女人的称呼就是图书馆的。因为林夫人在图书馆上班。
她自己对林雪印象这么深刻,还是因为朱少阳的百般维护。明明她才是经常跟他们一块儿玩的人,明明他们应当更熟悉。朱少阳却为了林雪那个贱.货,两次出面威胁她。
第一次将她直接赶出了新市。第二次就干脆带人威胁她。不过他也没占到便宜,被公安局给抓走了。呸!难怪说兵匪一窝,就这种人也好意思说是什么烈士。
沈青看了眼关珊,丝毫不掩饰轻蔑:“抱歉,我认为你说的一切都是在穿凿附会。照你所说,我父亲是为了小三杀了他的妻。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你母亲为什么还要跟着他?她难道不担心有天父亲会直接拔出一把刀,把她也给杀了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关美云十八年前做了子.宫切除术。自认为凭借子宫尊贵的女人,到底哪儿来的自信,没了子.宫到底又有什么魅力让我父亲对她百依百顺呢?”
情急之下,关珊连脑子都没过,直接大喊出声:“因为我妈拍了录像带!他要是敢有二心,我妈拿着录像带去举报他!”
观众席上的喧哗声不断,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这位林副局长似乎挺倒霉的,明显是叫人拿捏住了软肋。个人生活作风有问题,被抓到了把柄,那仕途也走到头了。
就连主持人都忍不住开了口:“录像带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
沈青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刺在主持人脸上。
后者忍不住一惊,讪讪地将话题转移开了:“这是违法的啊。”
沈青摇了摇头,看向关珊:“我其实非常不理解,你对你的母亲为什么充满了仇恨。不仅在我们抢救她的时候,故意干扰抢救,而且在她死后也拼了命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就因为我父亲在丧妻后,曾经跟她交往过。你就非要将她往小三二奶的身份上扯,你非得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吗?就因为他们人到中年各自带着孩子,所以就不配拥有正常的爱情吗?”
观众席上有人拍手叫好,有人面面相觑。听了关珊的话,好像她也没撒谎,谁这样自揭其短。可再听听这位沈医生的话,似乎更加合乎逻辑更有道理。
无论如何,家丑不可外扬。为人子女者,对外积极维护父母的形象总归更加符合人们的心理需求。
关珊情绪激动地拍着话筒,大声嚷嚷:“你再多的狡辩都没用,你故意害死了我的母亲,我有证人可以证明!”
演播厅的气氛已经热烈地可以将穹窿形的屋顶给掀翻了。众人面面相觑,简直像是看了一场热闹的大戏。天啦!居然还有伏笔?
关珊或者说她背后的人,找来的证人是疗养院的护工。
五月三十一号,也就是关美云死亡的前一天,沈青曾经单独前往疗养院看望自己的外婆。护工当时人在病房外头走廊上擦瓷砖,听到了沈青与她外婆的对话。
“她们一开始说的是洋文,我觉着怪有意思的,就多听了一会儿。后来,我听到了沈医生说那个人住下了,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主持人点点头,似乎十分疑惑:“当时沈医生有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
“没有,她们一直在说话,还把平常照顾沈外婆的护工给打了出去。”
主持人立刻露出了夸张的表情,简直分分钟自创表情包的节奏,她看向了沈青:“沈主任,这是真的吗?”
沈青平静地对视着那位护工:“孙阿姨,您错了,我知道您在外面擦瓷砖。我听到了你洗抹布的声音。”
护工下意识地回答:“不可能,门关着呢,我就没洗抹布。”
沈青微微一笑:“正如你所说,我跟外婆聊天时候,房门是关着的。我想孙阿姨听到的也是只言片语吧。”
“不不不,你们声音挺大的。沈外婆耳朵不大好,你讲话声音不小。”护工强调,“我听得很清楚。”
沈青突然间念了两句英文诗:“其实我当时正在窗边为我外婆念《仲夏夜之梦》,您听到的有可能是‘当你的绝望化作一颗颗复仇的泪水,谁会在意谁曾经走过你的心房’。有可能当时我随口又用中文说了一遍。”
“不是的,你们明明说的是那女人住院了,你该动手了。”
雷震东替妻子开了口:“孙阿姨,我知道你有听风就是雨的毛病。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是不要添油加醋的好。请问你是如何站在门口,清楚地听到距离足足有六七米远的人的对话?注意,你们之间还隔着一道门!你耳朵贴在门板上吗?你想做什么?如果我爱人真的像你臆测的一样在与外婆商量什么,她为什么要扯着嗓子嚷嚷的全世界都知道?”
护工一下子被问住了,急急地叫嚷起来:“沈医生以前都是跟你一块儿到疗养院的,事先也会通知我们。那一次,她突然间匆匆忙忙一个人过来了,本来就很鬼祟。”
“那天我有事。青青礼拜四晚上夜班,下午休息。她想外婆了,就自己一个人过去的。青青人在哪儿,我随时丢知道。还有,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什么叫做匆匆忙忙,什么又叫做鬼祟?不知道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出这种判断。你身为疗养院的护工,难道对老年痴呆症一无所知吗?你跟老年痴呆症的患者商量事情试试?”
雷震东握住了妻子的手,安抚地笑了笑。他的脑海中回荡着青青最后一次跟外婆见面时的场景。
他去小厨房炒菜了,护工上楼去晒被子了。妻子帮外婆箅头。窗外的阳光打在窗台上,窗户明晃晃。
外婆说:“她该死,青青,她该死。”
他推门而入。
青青手中的篦子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段。
……
他收紧了胳膊,将妻子搂紧了一些。
“很抱歉,我想我爱人该说的早就说清楚了。尸检结果跟医疗事故鉴定都说明了你母亲的死跟医院跟医生没关系。我理解你们夫妻一个好毒一个好赌,所以生活拮据,迫切希望能咬下一块肉的心情。但是,凡事要讲究证据。”
雷震东搂着妻子站起了身,朝主持人点点头:“节目录制完毕了吧,那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他搂着人就走。
观众席上的人有的在吹口哨,有的在尖叫。好帅啊,真是有型!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雷震东真想对众人挥挥手。
关珊当场叫嚷了起来:“我要报案!我母亲是被她谋杀的。”
雷震东护着妻子往外走,离开这糟糕透顶的鬼地方。
沈青抓着他的胳膊,近乎于祈求地看着他:“我没有,我真的没跟外婆商量过杀人。震东,你要相信我。”
雷震东紧紧抱住了妻子,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没事的,青青,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不相信我。”沈青推开了丈夫,失望地看着对方,“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雷震东捧着妻子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相信你爱我,我相信你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这样的回答明显没办法让沈青满意,她下意识地要跟丈夫掰扯清楚,可闻讯赶来的记者们已经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她不得不蜷缩在丈夫怀里,才能够抵挡住潮水的冲击。
“让一让,麻烦让一下。我爱人怀孕了,请大家多包涵。”雷震东护着人往外头走,“事情的真相已经一目了然,对方满口谎言,为了钱甚至不惜侮辱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母亲。瘾.君子的话有可信度吗?他们眼里头能看到只有毒.品。”
关珊大声嚷嚷着:“我已经快四个月没碰过了!我不是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这个贱货,永远躲在男人后面,靠着勾引男人给你出头。”
雷震东搂紧了妻子,冷笑:“保护自己的女人是一个男人的基本担当。真是恭喜,你能四个月不碰。不过你应该感激的是,你从戒毒所出来后,警察又及时抓到了交易现场,让你没机会碰到!希望你再接再厉,坚持一辈子都别碰。不然你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吗?”
周围拥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小蒋等人不得不充当人墙,防止有人撞到沈主任。
记者们纷纷将话筒递过来,想要采访沈青。
也许是此前的经历太过煎熬,怀了孕的女医生神情十分憔悴。她对着硬塞到嘴边的采访器道:“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我没有对关美云做过任何恶意的事情,我积极抢救了,只是对方隐瞒服用减肥咖啡的病史,我们也无能为力。对方所有的指控在我看来都是无稽之谈。”
“你杀了你父亲,又杀了我母亲,下一个你打算杀了谁?”关珊扯着嗓子喊,“有种你当着大家的面赌天誓,你爸的死,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真巧啊,前脚你成年高中毕业了,后脚你爸就死了,然后你拿了一大笔抚恤金走人。”
原本已经散开的众人纷纷回过头,看着将记者递过来的话筒开到最大音量的关珊,然后又惊疑不定地将目光转移到被诘问的女医生脸上。
沈青平静地直视对方,声音柔和而坚定:“我无法说我父亲的死亡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周围的喧哗声几乎要将演播厅掀翻了,连保安都过来强调众人保持秩序。
“我是我们市当年的高考状元。成绩出来以后,原本不爱喝酒的我爸爸,那段时间太高兴了,所以喝了不少酒。他死于酒后呕吐物堵塞了呼吸道造成的窒息。很抱歉,女大避父,我的家教不允许我深更半夜还待在醉酒的父亲房中。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只能自己默默地承担。”
原来父亲是爱她的吗?原来父亲知道是她害他绝了后,却还是选择了保全她。为什么父亲不直接解决掉她这个拖油瓶啊。一把美工刀算的了什么,又能护得住什么。他直接将她拎着从窗户外头摔下去,伪装成她跳楼自杀不就完了。
反正在母亲过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精神恍惚,甚至不想活了。因为接受不了丧母的打击,所以自杀,那不是件顺理成章的事吗?少阳那个时候每晚都要守着她,生怕她会想不开直接拿美工刀割了脉。
沈青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眼泪已经布满了脸庞。她恨她的父亲,直到现在都恨,完全没有办法原谅的恨。可是亲情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你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亲人曾经的好。他们毕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个将她扛在肩膀上骑大马,带她去逛集市买糖葫芦,又皱着眉头将她吃不下的山楂果儿全都吞下肚的人,是她的父亲啊。那个公安局给一线警察了消暑冷饮,自己舍不得吃,愣是将娃娃脸雪糕放到快要化了,带回家给她跟妈妈吃的人,是她的父亲啊。
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为什么爸爸会找别的女人?明明妈妈很好,她很乖。明明他们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
她趴在雷震东怀里哭到几乎快要断气。她才不像妈妈一样温柔呢,这个王八蛋要是敢找别的女人,她就化学阉割了他,让他当太监去!她过不好,他也甭想逍遥快活,她从来都小鸡肚肠,睚眦必报!
雷震东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帮她顺气。给他十个狗胆他也不敢啊,沈主任多厉害啊,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一把柳叶刀,给人开了胸。
“那是皮下纵膈气肿,是切皮,跟开胸不是一回事。”沈青哭得喘不过气来了,居然还没忘记纠正雷震东的认知错误。怎么这么丢人啊,一点儿医学常识都没有。
雷震东拍着她的背哄她:“对对对,沈主任一定要加强对我的教育。这精神文明建设跟不跟得上趟,主要还是看领导重不重视。”
他们终于突破了重重包围,艰难地挪出了电视台基地,朝停车场走去。
记者们还在试图围追堵截,非要从他们嘴里头挖出更多的内容来。雷震东扬着嗓子道:“我相信法律一定回还我妻子一个清白。任何事情都要讲究证据。如果光凭猜测就能定罪的话,那么我相信精神病院的病人一定能够破获古今中外所有的悬案。”
“那您的意思是要与您妻子同舟共济吗?”
“我们是一体的,我永远会站在我妻子身边,永远支持她。麻烦让一让,我妻子已经很累了,请理解一下孕妇的辛苦。”雷震东开了车门,要护着她上车。
旁边拥挤的人群突然间分开了一条道,穿着制服的警察如同分海的摩西一样,径直走向陪伴妻子的男人:“请问您是雷震东先生吗?有一桩人身故意伤害案,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
雷震东点点头:“我是。”
手铐上来了,警察沉下了脸:“带走!”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沈青。她人坐上了车椅,又扒着雷震东的腰带不撒手,探出脑袋惊恐地看向如同天降的警察:“你们干什么?我丈夫犯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上手铐?”
明明雷震东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怎么他们一上来就这么强硬。
“雷震东涉嫌殴打一男子致残,现在我们要对这起案件进行重新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