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夜,是曹操准备夜袭袁绍屯扎在乌巢的储粮的日子。.
早早地,乐进便带着麾下曲部兵马潜伏在官渡上游三十里处的林中,他是夜袭乌巢的主将,毕竟曹操一方最善于夜袭的陈蓦以及夏侯渊均不在官渡,是故,乐进便成为了此行最佳的人选,毕竟乐进勇武而不失稳重,深得曹操信任。
为了增加乐进此行的胜算,曹操让徐晃与曹纯二人担任了此行的副将。
徐晃这些年来都呆在长安助钟繇抵御西凉的马腾、韩遂以及汉中的白波黄巾,颇有功劳,只是在中原名声不显。
而曹纯更是毫无名气,听说是初次踏上战场,这令身为此行主将的乐进颇有些担忧,毕竟曹纯的身份不简单,他是曹仁的亲弟弟,曹操与曹洪的堂弟,是曹家年轻一辈中年龄最小的一位。
要是这位一旦有个什么不测,于禁不敢想象。
说起来,其实早在曹操行刺董卓失败,回到陈留招兵时,年仅十九岁的曹纯已继其兄曹仁之后,投入了曹操麾下,但是这些年来,由于曹操以及其兄曹仁的爱护,以至于曹纯大多时候都在陈留打理曹家家业,基本上没有出征沙场的机会,直到如今曹操甚至是曹家面临最大的危机,这位年仅二十二的曹族子弟,这才毅然抛下了家业,投笔从戎,主动请缨。
或许曹纯的来到让乐进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但是实际上。曹纯才识不逊曹仁、武艺不逊曹洪,是曹家中最杰出的英杰,正因为如此,曹操对其颇为看重。毕竟眼下曹操已年近四旬,而曹仁、夏侯惇、夏侯渊如今也已三十多岁,或许十年之后,他们便会因为年龄上的关系无法再像眼下这样突杀于战场,而曹纯,便是曹操心中接替曹仁、夏侯惇等人的最佳将领人选,毕竟他还年轻。
什么?陈蓦?
呵,说到底陈蓦还是外姓将领。在曹操心中自然比不得曹纯这等族中子弟,毕竟曹操之所以能打下这般地盘,所仰仗的乃是曹家与夏侯家两族年轻一辈的鼎力支持,这也是在这个时代。世家之所以经久不衰的原因。
天色越来越暗,黄河对岸漆黑一片,不见灯火,乐进在仔细扫视了一眼黄河对岸后,朝着徐晃、曹纯二人挥了挥手。
“上!”
徐晃与曹纯二人点了点头。悄然带着麾下士卒趁夜摸到黄河旁,而这时,上游已徐徐放下来不少轻舟。
趁着黑夜,乐进麾下九千步卒分作三批。乘坐轻舟缓缓渡河。
说实话,当坐着轻舟行驶在河中央时。乐进的心简直可以说是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对岸的林中突然窜出一支伏兵来。
但是事实证明。他的顾虑实在多余了,即便是当数百曹兵登上河对岸,附近的林中亦不曾出现。
难道说,袁绍一方当真如此疏于防范么?
当然不是,就在距离乐进登岸地点的不远处,便有袁军大将韩莒子带着两千士卒藏身在林中,可以说,韩莒子是亲眼看着乐进等人渡河登岸的。
“将军……”
韩莒子身旁的偏将见登上北岸的曹兵越来越多,咽了咽唾沫,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嘘!”韩莒子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此必是曹军先行试探兵马,休要打草惊蛇,先叫其深入我军腹地,继而一举擒杀!”说着,他转头对身旁的传令兵说道,“速速派人禀告主公,曹军已逐步渡河,按计行事,我当退离此地,免得被曹军察觉……”
“诺!”传令闻言点头抱拳,悄悄离去。
见此,韩莒子招呼了一下麾下的士卒,也悄悄撤出的那片林子。
难道说,曹操当真如此自信乐进等人不会被袁军现么,当然不是,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要知道他突袭袁军乌巢的奇兵,可不是只有乐进那一路,为了保险起见,曹操还叫曹洪、许褚、于禁等人从陈留地段黄河悄悄渡河,夜袭袁绍屯粮之处乌巢,此乃双管齐下之策,只要乐进与曹洪这两路有一路成功,这以后的仗,便要好打许多,唯一的顾虑在于,众将相继被派遣了出去,以至于曹操身旁,竟然只有典韦、张辽等寥寥几员将领,这要是袁绍趁机来攻,后果显然不是那么理想。
说起来,曹操确实要感谢陈蓦,如果不是陈蓦将张辽这位足以独当一面的将领派遣到了曹操这边,恐怕曹操便不得不亲自督战了,毕竟像典韦这类将领,勇则勇矣,但是说到底,对于统帅兵马并不是那样精通,哪里比得过像张辽这样的猛将良帅?
趁着黑夜,曹操的双管齐下之策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但是另外一方面,时刻警惕着黄河动静的袁绍军,多半也现了乐进与曹洪这两路兵马,然而即便如此,战斗依然未曾打响,因为袁绍最终的目的是擒获曹操,最次也要擒杀曹操麾下担任此次夜袭之事的将领。
是故,在得知曹军从官渡、陈留两地悄然渡河的消息后,袁绍下令监视着黄河动静的哨兵部队悄悄撤退,借以迷惑曹军,叫曹军认为他毫无防备,如此一来,曹军必然会直驱乌巢,到那时,袁绍再令众将率兵马将其团团围住,岂不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其一举擒获?
而反过来说,其实作为的主将的乐进与曹洪也提防着此事,毕竟以荀攸、陈群、司马懿等谋士的才智,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袁绍会在河对岸布下重兵?
如果说袁绍是赌他能够在不毁及乌巢的情况,顺利将曹操麾下主力引诱上钩,并且。在将其剿灭之后,迅速出兵强攻官渡,拿下官渡曹营,那么曹操所赌的。便是在袁绍目的得逞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烧毁乌巢的存粮。
为此,袁军与曹军双方的行事都相当谨慎,甚至于,他们多半清楚彼此的存在,只是兼于最佳的时机未到,是故装作不知罢了,如此。以至于在曹军开始渡河的大半个时辰内,两军竟然是相安无事。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生了,一支突如其来的骑兵。正面撞见了撤退途中的韩莒子,以至于打乱了袁绍与曹操二人的全盘布局。
“糟糕!”
平心而论,当陈蓦率领着黑狼骑悄然潜伏至乌巢附近时,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撞见一支袁军,而袁将韩莒子更是傻眼了。他哪里会想到,陈蓦竟然在己方重重兵马之中,直驱来到乌巢。
怎么办?
打还是不打?
呼救还是不呼救?
韩莒子额头的冷汗渗了出来。
且不说韩莒子是否敌得过面前的陈蓦以及他麾下黑狼骑,此刻应该考虑的。应当是仍然处在渡河之中的曹兵。
倘若这里打开,渡河中的曹兵自然会听到这边的动静。如此一来,他们必然会得知北岸有伏兵。倘若其就此撤军,自己等人岂不是白劳一场?
想到这里,韩莒子压低声音说道,“撤!”
其实嘛,倘若他不下令撤退,而是叫麾下士卒列成方队的话,或许陈蓦也不敢过于激进,毕竟他麾下黑狼骑也只有不到两千之数,倘若韩莒子叫士卒列成方阵,一时半会内,即便是陈蓦恐怕也不见得能够拿下韩莒子这支兵马。
倒不是说陈蓦对自己没有自信,而是因为眼下他此刻身在袁绍大军的眼皮底下,这万一惊动了袁绍,以至于叫高览、张颌二人率领那两万乌丸骑兵前来追击,即便黑狼骑双肋生翅,恐怕也逃覆灭。
很显然,无论是对于高览、张颌,还是对于那两万乌丸骑兵,陈蓦都是相当忌惮的。
但是坏就坏在韩莒子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要知道陈蓦并不清楚此刻曹军正在紧锣密鼓地渡河,准备袭击乌巢,他还以为韩莒子只是单纯守在此地的前哨部队罢了,倘若韩莒子下达全军列成方阵、严正以待的话,或许陈蓦会因为顾虑而主动撤退,然而如今韩莒子为了顾全大局、主动撤退,反而助长了陈蓦以及黑狼骑的气焰。
“杀!——在袁绍援军赶到之前,将其覆灭在此!”
终究,陈蓦还是下达了追击的命令,不明就里的他,如何会放过将背部暴露给他的敌军。
只见那一千九百余名黑狼骑将士大呼一声,坐跨战马追了上来,韩莒子急地满头冷汗,但是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即呼喝麾下士卒列阵反击。
这一打不要紧,那阵阵兵戈厮杀之声,却在寂静的深夜传到了远方,令埋伏在各地、等待着曹军上钩的众袁军将领面面相觑。
开打了?
不是说要将曹军引到腹地再将其围剿么?
众袁军将领一头雾水,在细思了一下后,纷纷去掉了伪装,袭击登岸的曹军。
而登岸的乐进与曹洪等人显然也防备着袁军的埋伏,如今见其出击,当即予以还击。
一时间,官渡至陈留一带水域喊杀声大作,袁军与曹军,均在不明就里的情况陷入了乱战当中。
“何……何人坏我大计?”
听说了此事的袁绍勃然大怒,要知道,他的目的可是要将那些曹操麾下的猛将都诱到北岸,如此一来,一旦其陷入包围,远在黄河南岸的曹操,显然是之远不及的,如此,他便可轻松收割那些曹军,并将那些将领或擒或杀,而如今曹、袁两军在黄河边展开战斗,一旦曹军力有不逮,那些曹将势必会撤退。
除恶而不能尽,这样的战斗,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事已生,再说什么也是无用,见此,逢纪皱眉思忖了一下,拱手说道,“主公,事以败露,不若就此展开猛攻,强行渡河袭曹操所在官渡,想来他此刻麾下大将皆用于渡河偷袭我军,如此一来。官渡守卫必然空虚……”
“怕是不能尽全功啊……”袁绍闻言叹了口气。
见此,郭图轻笑地宽慰道,“事到如今,恐怕也只有尽人事。看天意了……”
“也只有这样了……”袁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随即面色一变,朝着身旁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叫文丑强攻官渡,势必要将官渡给我拿下!”
“诺!”那名传令兵紧走几步离去。
而另外一方面,在官渡一直密切注意着河对岸动静的曹操,此刻亦是满脸惊讶。
说实话。按照对袁绍的了解,曹操显然猜到了他会在北岸布下重重防备,但是对于战斗这么快就打响,曹操感觉很是意外。他哪里会想到,袁绍又何尝希望这样呢。
“或许是乐进将军不慎撞见了敌军,不得已而交兵吧?”陈群谨慎地猜测道,毕竟在他看来,倘若不是出于意外。无论袁军还是己方将士,都不会选择在黄河沿岸便展开攻击,毕竟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吧……”曹操闻言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荀攸拱手说道,“主公。在下以为,此事对于袁本初而言恐怕也是出于意外。然而,需要防备其将计就计,顺势来强行攻打我官渡,此刻我军中大将皆用以偷袭之事,这万一……”
“我几乎忘却!”曹操听闻面色一惊,急忙回顾身旁心腹将领道,“快,速速叫张辽率兵马于营中戒备,以防袁绍来袭!”
“诺!”
果不其然,正如荀攸所料,就在黄河沿岸的战斗打响没有多久,文丑便带着数万人强行在黄河上搭建了一座浮桥,猛攻官渡,而早已得到这个消息的张辽,亦早早地率领兵马在营外严正以待,两军撞见,一场厮杀。
这一场战斗,一直从戌时时分一直杀到寅时天蒙蒙亮,直至天色渐渐转亮,双方这才缓缓撤军。
在这场战斗中,袁绍一共投入兵力二十万,而曹操亦投入兵力达十万,这三十万人在官渡附近展开了一场至今为止双方最为惨烈的战斗,阵亡人数竟多达十万,而其中有六成乃是袁军士卒。
虽说此战袁军在兵力的损失上要远远高于曹军,但是比较起两军的数量,却反而是曹操更为吃亏,但是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无论是袁绍也好,曹操也罢,他们都没有达到彼此的目的。
袁绍既没有借此歼灭曹操的主力,亦不能拿下有张辽死守的官渡,而曹操也不曾烧毁袁绍屯于乌巢的军饷。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意义的遭遇战,因为它不能给任何一方带来胜利,它所带来的,仅仅是兵力损失上的惨痛罢了。
“是谁?究竟是谁无视我将令,擅自与曹军交兵?!”
次日,袁绍甚至顾不上统计损失,便将麾下各个将领都叫到了帐内,他迫切想要找出破坏他大计的罪魁祸。
望着袁绍那勃然大怒的模样,韩莒子死死低着头,额头冷汗直冒,他哪里敢承认是出于自己的过失。
但遗憾的是,这次袁绍似乎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他竟逐个询问起来,当问到韩莒子时,韩莒子实在忍受不住那份压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
“末、末将有罪……”
“是你?!”袁绍瞪大眼睛瞅着韩莒子,随即大手一挥,怒声说道,“拉出去斩了!”
帐内众将一听面色大惊,他们哪里会想到,此刻的袁绍究竟有什么的愤怒,要知道,他可是用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这次伏击,为的就是一鼓作气拿下曹操,但是却没想到,最后竟然徒然无功,虚耗兵力,这如何能叫他不勃然大怒。
“主公息怒!”见袁绍竟要斩韩莒子,素来与后者交好的张颌、高览当即出列为他求情,至于文丑一系将领,倒是一脸幸灾乐祸之色。
“主公且听听韩将军的说辞再做定夺吧……”在犹豫了一下后,逢纪也替韩莒子说了一句好话,毕竟文丑的到来,给他带来了莫大压力,再者,他也有些怀疑韩莒子为何会贸然出袭,扰乱了袁绍的布局。
“哼!”袁绍轻哼一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韩莒子,倒也没说话,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的辩解,毕竟韩莒子也是他军中大将,不听其辩解便将其斩杀,无疑会降低众将对袁绍的信任。
“多谢主公!”见事情好似有些转机,韩莒子又惊又喜,慌忙将他路遇陈蓦以及黑狼骑一事告诉了袁绍,听得袁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陈……陈蓦那家伙到了燕城、乌巢一带?”
“是、是的,主公,末将万不敢有丝毫欺瞒!——当时末将路遇陈蓦,考虑到主公大计,末将主动撤退,却不想那陈蓦不依不饶,率军追赶,末将无奈之下,唯有与其交兵……”说着,韩莒子悄悄探起头来望了一眼袁绍,却见他满脸惊讶之色,仿佛怒气已退。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袁绍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随即回顾韩莒子说道,“你是说,那陈蓦如今还在黄河北岸?”
“是,主公,末将麾下曲部被其狼狈击溃时,曾注意到他望乌巢而去,多半是去袭我军储粮之地!”
“呵,真是意料之外……”袁绍闻言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莫名笑容,喃喃说道,“我设此陷阱本为钓曹孟德这条大鱼,却不想误猎一虎,这实在是……”说着,他转头望向张颌、高览二人,沉声说道,“张颌、高览,命你二人速速前往乌巢,追击陈蓦,势要将他或擒或杀,休要放他再回曹孟德麾下!”
“诺!”张颌、高览二人领命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官渡的曹操,也在与袁绍一扬询问此事经过……
“什么?并非是你?”
见乐进直摇头,曹操愣了愣,要知道,最初的喊杀之声,便是从乐进所在区域的黄河对岸传来,但是乐进却说他并没有主动与袁军交兵。
“这就奇了……”见徐晃、曹纯二人纷纷为乐进作证,即便是荀攸,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踱步在帐内,喃喃说道,“倘若不是乐将军,那会是谁呢?北岸又再无我军兵马……”
正说着,忽然陈群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脸惊骇地说道,“荀、荀司马,主公,北岸还有一支我军兵马……”
“什么?”曹操愣了愣,在与荀攸对视了一眼后,眼中逐渐露出了浓浓惊骇之色,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