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狼骑之名
--三日后,灵璧袁军大营,北营--
或许觉醒了命魂的武人在身体的强度上普遍高于普通人,然而即便如此,像陈蓦那样在短短三天之内便从濒死边缘直至恢复如初的家伙,依然是极为少见,简直是堪称怪物。
谁能想到,三日前胸口中刀、险些流血而死的陈蓦,在调养了两三日之后竟仍然能够在校场生龙活虎,望着他赤手空拳打碎一根根足足要一人环抱的木桩时,哪怕是对其素来极为佩服与尊敬的张燕,也忍不住在心中暗道一声怪物……
“呼!”
在张燕注视的目光下,陈蓦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体内外的气,待稍作停顿之后,右掌猛然间推出,掌心紧贴眼前的粗大木桩。
崩劲.虎咆!
隐约间,伴随着一阵尖锐的风啸,仿佛有一股猛烈的气流自陈蓦的手掌钻入了木桩,随即,在木桩的另外一头澎湃涌出。
“砰!”一声炸裂之响,叫张燕的眉毛微微一抖,只见在那木桩之上,陈蓦手掌紧贴的一面丝毫无损,然而木桩的背面竟然整个炸成了碎片,望着那难以言喻的破坏力,张燕心中澎湃不已。
也难怪,毕竟,如果要打断木桩,或许就连刘辟、张燕也能轻松做到,但是如果要将其打碎,打碎至木屑,没有一定的造诣显然是办不到的,更有甚者,张燕刚才瞧得分明,当陈蓦的手掌紧贴在那根木桩上时,木桩甚至没有丝毫的颤动,这意味什么?
这意味着陈蓦那一掌的力道尽数灌入了木桩之内没有丝毫外露,意味着那根木桩并不是被蛮力所打碎,而是被陈蓦灌注其中的力道所震碎,虽说张燕对于崩劲多少也有些掌握,但是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陈蓦这样。
望着漫天飞扬的木屑,张燕不由咽了咽唾沫,因为他很想象,倘若这一招打在人身上,那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幕。
下意识地,张燕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躯体被摧毁、断臂残肢乱飞、鲜血四溅的惨状。
或许是想到了惨烈的极致,张燕忍不住浑身一颤,随即鼓掌几下,一脸佩服地说道,“陈帅,这等威猛招数,恐怕不会有人能够抵挡地住吧?”
不得不说,虽然张燕在年龄上尚且要比陈蓦大两岁,但是与黑狼骑中上下所有将士一样,他心中对陈蓦充满了崇敬,就如同当初陈蓦面对波才那样。
即便是在下蔡所有黄巾将士中亦是如此,两年后的陈蓦,已经站在了当初波才那样的高度上,被底下的黄巾士卒所崇拜,或许,要更甚之。
毕竟陈蓦是唯一几个亲眼目睹黄巾由盛转衰的黄巾老卒,与周仓、裴元绍一样,是最初甲子年的那一批黄巾。
也难怪,毕竟对于黄巾军士卒而言,甲子年的黄巾老卒无疑是他们所憧憬的先辈,想当年数十万甲子黄巾反攻朝廷,四方云从,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那是何等的气势迫人。
不得不说,甲子年的黄巾,在黄巾军中无疑是堪比奇迹的存在,谁能想到那些在装备、训练上远远不如官军的先辈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险些就覆灭了那腐朽的王朝。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长社一败,致使八万颍川黄巾全军覆没,继而战线崩溃,各方黄巾陆续被朝廷分割剿灭……
然而即便如此,甲子黄巾在如今天下的黄巾士卒心中亦是难以替代的信念,甚至于在下蔡时,不时还能看到当黄巾军中的将官在路上遇到甲子年的老卒时,哪怕对方军职不如自己,哪怕对方已失去了健全的四肢,那位将官依然会为其让道,这是其他地方军队中绝对见不到的景象。
不得不说,黄巾军即便没有健全的军队编制,然而其军中上下士卒的信念,已足以将这支军队凝聚起来,不客气地说,即便如今下蔡黄巾在兵力上远远不如当年甲子年的黄巾,但是说到实力与素质,恐怕要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支黄巾军队,哪怕是颍川黄巾……
“不会有人……么?”陈蓦显然是听到了张燕的赞誉,对此,他仅仅只是摇头苦笑一声,随即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右手,看他的表情,显然并不是很认同。
也难怪,毕竟在陈蓦的记忆中,关羽可是连续吃了两击虎咆,但是却依然屹立不倒,这等坚韧的身体强度,即便是陈蓦也要望洋兴叹、自愧不如。
是虎咆的杀伤力不足么?
显然不是!
要知道虎咆可是江东猛虎孙坚的绝招,即便是冲力稍有不足,但是力道的渗透要远远超过陈蓦模仿其招数而自创的虎炮,再者,陈蓦又在此基础上结合了两者的优势,对虎咆又以对自身的感悟稍做改进,可以说,即便是陈蓦自己,恐怕也无法硬抗下这一招。
换而言之……
“怪物啊,”嘀咕一句,陈蓦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说道,“两击虎咆都无法将其击倒,真不知道那家伙的身体究竟是怎样的构造……”
或许是听到了陈蓦的喃喃自语,张燕诧异问道,“陈帅,那关羽当真有那般强悍么?”
“啊,”陈蓦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扪心自问,我还不是他对手,前几日能与他拼个两败俱伤,实属侥幸,此人非一人可敌!——倘若他日你等与其沙场相逢,尽量避免与其交手!”
望着陈蓦认真严肃的表情,张燕愣了愣,随即诧异问道,“倘若我等众人合力呢,能否拿下那关羽?”
陈蓦淡淡笑了笑,摇头说道,“所谓的万人敌,并不是指他可以同时与万人军队作战,而是指他能够在万人敌军之中从容进退,于万军之中取上将级,单单以人数上的优势,是不足以击退这类对手的……呵,倘若那关羽就此败退于你等之手,那么当年在长社城下,数万颍川黄巾何以会因孙坚区区一人而败?”
张燕张了张嘴,哑然无语,毕竟孙坚当年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的事迹,早已传遍天下,也不由他不信。
拍了拍摇摇欲坠的木桩,陈蓦语重心长地说道,“万人敌级的武将,那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是会动的旗帜,他更多体现在震慑力以及士卒对其的信任,何以是信任?因为士卒们坚信,无论面临怎样的状况,万人敌的猛将都可以扭转不利的战局,而这份信任,会激励全军士卒,化作激昂的斗志……”
也是,倘若不具备足以扭转战局的力量,何以能够被称为万人敌?
“哦……”张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或许在此之前,他对于万人敌级猛将的概念依然停留在沙场上战将夺旗的武将程度上,从未更深刻地思考过。
也难怪,毕竟此时的张燕尚且还不是历史中赫赫有名的黑山贼帅,更不是叫北地霸主袁绍视为眼中钉的北方黄巾军统帅,眼下的他,还并不成熟,还无法做到独当一面。
当然了,整个下蔡军中能够做到独当一面的,恐怕眼下也只有两个,一个陈蓦,一个张白骑,其余张燕、周仓、裴元绍、刘辟、龚都等等,即便在曾在历史上留名,亦不足以肩负起黄巾军渠帅的重担。
这时,伴随着一个较为轻佻的声音,裴元绍领着刘辟、龚都二人来到了校场。
“哟,陈大帅!”
听着那满是揶揄口吻的称呼,陈蓦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去,却见裴元绍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笑嘻嘻说道,“方才接到急报,那位张渠帅已经带着数千弟兄过了沥岩……”
“这么快?”陈蓦小小吃了一惊,虽说他早在荆州时便见识到了张白骑出人意料的行军,但是此刻听到,亦不免有些惊讶,毕竟张白骑麾下尽数是步卒,不比陈蓦的黑狼骑有马匹代步,可日行八十里,恐怕四十里都成问题,也难怪陈蓦如此惊讶。
“啊,”裴元绍耸了耸肩,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别看那小子长得白白嫩嫩,倒还真有点本事……”说着,他上下打量了陈蓦几眼,语气古怪地说道,“或许嘛,张白骑那小子并不打算如此快速的行军,多半是军中有人催促……”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刘辟嘿嘿笑了起来,甚至于连张燕以及龚都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很显然这些家伙都清楚裴元绍口中的某人指的究竟是谁。
值得一提的是,在前几日的与刘备军的战斗结束之后,裴元绍、刘辟等人的军职都上升了一、两阶,由原来的什长晋升为伯长,尤其是裴元绍,因为作战勇猛,众望所归接受了都伯的职位,不得不说,这家伙竟然在临战前被编入黑狼骑不足一月的情况下与军中的将士混熟了,有些出乎陈蓦的意料。
回想起这家伙得意洋洋地换上都伯的甲胄,说实话,陈蓦不免有些后悔。
倒不是由于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在战场上,都伯这类的武将向来都是敌军将领先想要除掉的,毕竟自古以来,都伯都是联系军中上、下层将士的纽带,肩负着传达命令、身先士卒的重任,说到危险性,那是远远高过底层的士卒。
是故,陈蓦在此之前以各种借口、只是授予了裴元绍什长的职位,说实话,这是出于陈蓦的好意,毕竟这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和周仓一样,是陈蓦为数不多的、可视为生死弟兄的、甚至是如同亲人般的存在。
毕竟,如果当初没有这家伙与周仓拼死断后,恐怕他陈蓦与张素素二人早就死在了那些三河骑兵的追捕中,又何来眼下?
对此,张素素在下蔡时亦是作相似安排,将裴元绍安置在权重任轻、风险较小的职位上,只不过裴元绍本人并不是很满意,也难怪,对于裴元绍这等武夫而言,恐怕再大的权力也不如在沙场上浴血雨中更为痛快,是故,这家伙才坚持辞掉了本来的守备军偏将职位,心甘情愿担任了黑狼军中区区什长的职位。
哦,眼下是都伯了。
或许是看腻了裴元绍那夸张的坏笑,陈蓦微微摇了摇头,没好气说道,“张帅行军,向来是讲究,莫要大惊小怪!——仅为此事?”
似乎是陈蓦的话提醒了裴元绍,在稍稍愣了一下后,裴元绍好似想起了什么,正正经经地说道,“哦,对了,方才路过北营门时,遇到了于伯长等人回来复命……”
“唔?于毒?”陈蓦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问道,“刘备军有什么动静么?”
“啊,”裴元绍点了点头,摸着下巴说道,“据于伯长所言,他们几个前日奉命到外野巡查,于外野游荡时,现刘备营内撤军的迹象……”
“撤军?”
“唔,他们几个在刘备军营外监视了一夜,直至当日半夜子时前后,他们现刘备军弃营后撤,为防有诈,他们吊在刘备军后跟随了一段,确定刘备军是撤军了,并且,据路上随处丢弃的辎重、旗帜看来,刘备军似乎撤地很是匆忙……”
“很是匆忙?”陈蓦微微皱了皱眉,思忖一下,嘀咕道,“是诱敌之计么?亦或是……徐州出了变故?”说着,他面色微变,皱眉说道,“这么说,察觉到刘备军有撤兵迹象乃是前日之事,为何不上报于我?”
裴元绍愣了愣,似乎有些不适应陈蓦那隐约间作为渠帅的威严,犹豫了一下,解释说道,“前日陈帅身负重伤,尚且无法下地行走,再者我等对于此事亦有些倾向于乃是刘备军使诈,故作撤军诱使我军追击,好在途中伏兵,是故……”
陈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裴元绍对自己称呼的改变,从而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见他歉意地望了一眼裴元绍,随即沉思说道,“在我看来,多半徐州出了变故,是故刘备急着赶回去……”说着,他有些懊恼地伸手捏了捏额头,暗暗有些后悔当初为何没有熟悉这段历史。
“陈帅,要追么?”张燕第一时间做出了准确的判断,低声说道,“我黑狼骑上下皆是骑兵,更何况马乃良马、兵乃精兵,即便刘备前日夜间撤军回徐州,据眼下亦不过一昼夜又七个时辰,不及两日,倘若我等急行追赶,不难追上!”
“唔!”陈蓦皱眉思忖了半响,终究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急行追赶,实在太过冒险,如果刘备真的想着要埋伏我军,那么我等急行追赶……后果不堪设想!再者,刘备军中上下仍有八千余士卒,就算我等能够凭借快马追上,亦不能将其击溃……算了!”说着,他摆了摆手,随即右手一指刘辟,急切说道,“刘辟,你去将此事禀告纪灵将军!”
“是,大哥……不,大帅!”刘辟点了点头,转身抬脚就要离开,却又被陈蓦喊住了。
“等等……我亲自去!”
一刻之后,陈蓦带着张燕、刘辟等人来到了中军帅帐,不得不说,当纪灵见到陈蓦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的表情有些异样,毕竟陈蓦重伤之事他也清楚,他如何会想到陈蓦仅有短短两日便恢复了那般的伤势。
“陈将军?”脸上带着几分惊讶,刘辟起身迎了几步,抱拳说道,“昨日纪某还听说陈将军伤重难以下榻,怎得今日……不知可有要事?”说着,他抬手请陈蓦入席就坐。
“多谢!”陈蓦抱拳逊谢一声,也不客气,坐入席中,扭头对纪灵说道,“将军不知,前日我黑狼骑将士于外野刺探刘备军动静,不料现那刘备竟有撤兵意图……”
“撤兵?”纪灵愣了愣,微微皱了皱眉。
似乎是瞧出了纪灵心中的想法,陈蓦顿了顿,沉声说道,“我那几名黑狼军将士亦作将军这般思量,为防刘备故意撤兵、诱使我军追击却于途中埋伏,是故,那几名将士远远跟在其军之后,跟了足足一夜,至天明方才折道返回……”
“陈将军的意思是……”
望了一眼纪灵眼中的犹豫之色,陈蓦思忖一下,说道,“刘备恐怕多半是撤军了……”
“唔,”深深吸了口气,纪灵负背着双手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喃喃说道,“倘若并非是计,那么,便是徐州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刘备如此心急撤军……”说着,他转头望了一眼陈蓦,心中一动,轻笑说道,“陈将军既前来纪某处,想必是不打算追击吧?”
“唔!”陈蓦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刘备军趁夜撤军已近两日,若想赶上,恐怕只有快马追赶,而此处骑兵,唯我黑狼骑三千余,而那刘备却尚有近万兵勇,即便追上,我等恐怕亦难有作为,不如视而不见,我等徐徐而进,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见陈蓦如此在意身为此军主帅的自己,纪灵心中很是满意,捋了捋胡须点头说道,“陈将军所言句句在理,深合纪某心意!——眼下刘备既撤军,我等捷报至主公处,请主公定夺!”
“捷报至袁使君么……”陈蓦轻笑一声,他如何会不明白其中隐含的深意。
也难怪,毕竟前些日子纪灵与刘备交兵大败而回,损兵折将,惹得袁术勃然大怒,而眼下刘备主动撤军,岂不是挽回面子的最好时机?
当然了,有些事只要心里清楚就好,并不用说地太明白,反正对陈蓦而言,无论纪灵在捷报中说地何等天花乱坠,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毕竟陈蓦并不是袁术的下属武将,也不曾指望从袁术得到什么功勋,就算将此战的功劳都给了纪灵,那又如何?
陈蓦所在意的,仅仅是自己的部下,以及下蔡的黄巾军将士罢了,他可没想过要以部下的鲜血去换取战功、去换取袁术的赏赐。
在商议了一番后,陈蓦便带着张燕等人回到了北营,而纪灵,则自然是忙着捷报至寿春,好为前些日子那几场败仗挽回些许颜面。
终于,在战报出的第七日,陈蓦与纪灵收到了袁术命人送来的信,看得出来,袁术似乎十分高兴,以至于在信中承诺了不少赏赐,当然了,在信的最后,自然免不了下达最新的将令。
袁术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叫黑狼骑沿途攻克城县,一县攻克,则继续取下一个,不做停留,而纪灵则负责为陈蓦善后,比如说在那些攻克的城显安扎兵马、安抚城内百姓、以及粮草的输运等等,这让陈蓦多少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要知道按之前袁术所说的,那是以纪灵的大军为主、陈蓦的黑狼骑为辅,然而眼下袁术却叫陈蓦单独率黑狼骑沿途攻略城池,这未免叫人有些心疑。
“……”
足足望着那封信半响,陈蓦微微叹了口气。
不难想象,这是袁术故意想削弱黑狼骑而做出的安排,尤其是当陈蓦隐晦地向纪灵询问了那份捷报的内容后,他更加确信了这个猜测。
因为纪灵在捷报中在夸大自身功劳之余,亦不忘大肆夸赏了陈蓦麾下黑狼骑的实力,当然了,对此他纪灵本身并没有恶意,他并没有想过要独吞战果,相反的,他将此战大半的功劳都归于了陈蓦以及陈蓦麾下的黑狼骑身上,毕竟说到底,纪灵还算是一位正统严谨的武人。
然而糟糕的是,他在信中夸赞黑狼骑的话语,却引起了袁术的警觉,毕竟自从黄巾进驻下蔡之后,势力逐步扩张,单单兵力便从当初的数百人扩大到数万,而如今黑狼骑的实力,又远远超乎了袁术原本的估计,也难怪他心中不安。
毕竟,就算袁术与黄巾暗结盟约,但是说到底,黄巾只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选择袁术罢了,其中的可信度可想而知,至少袁术不会完全当真。
因此,袁术多半是打着削弱黑狼骑的打算,在他看来,最好是叫这支黄巾军精锐全军覆没,这样一来,他便能更好地控制下蔡的黄巾军。
然而明白归明白,陈蓦却没有拒绝的权利,谁叫如今黄巾寄人篱下呢?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减少部下的牺牲!
如此一来,最好的办法便是突袭了,以让敌军难以反应的速度……
两道关隘、四座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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