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很累,可天才刚放亮,梁健就醒了过来,再也睡不着了。
仔细洗漱了一下,又换了上次项瑾他们来太和给他买的外套后,打电话给沈连清,问他:“小五醒了吗?”
沈连清回答:“他还没回来。”
梁健一愣,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昨晚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是的。”沈连清回答。
梁健看了看时间,七点刚过。今天,他和项瑾约好了,长白山庄午饭见。从这里到长白山庄,起码得要四个小时,现在出,正好是午饭时间。可小五还没回来,他是知道今天早上要去见项瑾的。但他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只能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想到那个地方的诡异,梁健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小五。但,时间紧迫,约好了吃午饭,这一次,梁健不想迟到。
梁健思虑再三,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沈连清就让他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策应一下。
梁健交代了沈连清几句后,就自己开了车,一路出城,然后上西京高速,直奔长白山庄。一路过去,除了沈连清打电话来说明德已经苏醒之外,手机一直很安静。仿佛,此刻跟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所有事都隔离了一样,竟是难得的静谧。
梁健听着收音机里那些叫不出名字,却又觉得有些耳熟的歌曲,速度慢下来的时候,打开窗户吹一吹这凛冽的寒风,脑子里竟是难得的空空荡荡,不知不觉间,四个多小时过去,梁健又到了那个山谷里的世外桃源。
入口的保安似乎换了人,照例将梁健拦了下来。不过,这一次,梁健报出名字后,保安立即放了人。梁健想,应该是项瑾已经跟这边打过招呼了。
车子停在停车场,有工作人员开着小观光车过来,将梁健载上,送到了别墅门口。
阿姨在院子里拿着个洒水壶在摆弄那几棵不知什么品种的光秃秃的树枝子,梁健叫了他一声,她抬头看到梁健,立马就放了水壶,过来开门将梁健迎进去。
一边走,她一边说:“刚刚老项还在问你什么时候来,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说话时,笑靥如花。梁健诧异地看她,她刚才叫项部长叫老项?以前可都是叫长的。梁健一下子琢磨不定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
进门,看到项部长坐在左边房间里的一个朝着窗户的椅子上,低着头,似乎在看着什么。阿姨没叫他,对梁健轻声说了句:“你先坐会,马上就能吃饭了!”然后,自己往厨房去了。梁健目光在一楼找了找,没找到项瑾和孩子的动静。
梁健看了看通向二楼的楼梯,想了想,还是先去跟自己的老丈人打个招呼吧。梁健走到左边那间开着房门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惊醒了正沉醉在某样东西上面的项部长。
项部长回过头看到梁健,从椅子里站起来,走到书桌旁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后,才跟他打招呼:“你来了啊!很早就出了吧?”
梁健笑道:“还好。”话音落下时,他的目光往刚才项部长放到书桌上的东西看了一眼,那是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一张三人的合照,项部长还很年轻,帅气阳刚,他身旁的女子温婉如玉,肤若凝脂,怀里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手里还拽着一根糖葫芦,可脸上却挂着一串泪水,小嘴瘪着,仿佛有满腹的委屈。
“这是项瑾两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拍的全家福。”项部长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又落到了那张相片上,眼睛路流露出无数的思念和悔恨,这么多年过去,项瑾母亲的离世在他心中,依然无法原谅自己。他苦笑了一声,道:“这张照片拍了之后没多久,项瑾母亲就去世了。这是我们第一次照相,也是最后一次!当时结婚的时候,因为我工作太忙,我甚至连个结婚照都没来得及照。”
梁健站在那里,心里五味杂陈。
忽然,项部长抬头看向他,道:“你一大早就赶过来,饿了吧。我们吃饭吧!”
梁健听到,便说:“那我去叫项瑾。她在楼上吧?”梁健说着,就准备转身往楼上去。项部长却喊住了他,道:“让你阿姨去叫吧。”
梁健虽然诧异,却也没多想,只好按耐住想见项瑾的心情,等着阿姨将项瑾叫下来。阿姨在楼梯口喊了两声。
楼上很快传来了脚步声。但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和项瑾一同下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梁健看到那个人,拳头立即攥紧了。阿姨看到他,脸色也变了,脱口就问:“周先生你怎么还在这?”
项部长看了看梁健,接过了阿姨的话:“是我留他在这里吃饭的!”
阿姨看看项部长,又看看梁健,最后又看向走在这个男人后面,抱着唐力的项瑾。
项瑾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那一阶阶的木质楼梯,快到底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转过身,伸手去扶项瑾,他的手触碰到项瑾的胳膊时,梁健感觉自己胸腔中的火,仿佛炸开了一样,咆哮着要往外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这股怒火给忍下来的。也许是项部长的那一个眼神,又或者是项瑾的那一句‘你来了啊’,又或许是唐力看到他时,忽然出的一句无意义的咕哝。
阿姨口中的周先生走过来朝梁健伸出手,带着得体的微笑,道:“你好,周明伟。”
梁健将目光从项瑾那边收回来,落到周明伟脸上,他很想也跟他一样露出得体的微笑,起码可以在项瑾面前,不至于输给了这个男人,可他真的笑不出来。他只能用冷漠的表情来掩饰自己内心正在狂啸的怒火。
“你好。梁健。”
周明伟笑了笑,目光中多了一丝挑衅:“我了解过你,西陵省太和市的市委书记。我这几天听说,你好像被停职了?是真的吗?”
项部长惊讶地看向了梁健。项瑾也惊讶地朝他看了过来。梁健终于笑了,道:“是真的。没想到周先生倒是对我的事情挺关心的嘛!”
“你是项瑾的丈夫,我自然应该关心一下!”周明伟回答。梁健看了一眼项瑾,感觉胸口有一把刀正在搅动,痛得喘不上气。
项部长及时打断了两人间的谈话:“先别说话了,入座吃饭吧!”
入座时,周明伟拉开了项瑾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梁健在项瑾对面坐了下来。
坐下后,梁健还没看到霓裳,便问:“霓裳呢?”
项瑾终于跟他说话:“送到李妈妈那里去了!”
梁健皱了皱眉头,虽然他很想念霓裳,但毕竟带孩子的是项瑾,他没有任何理由对她的决定说什么,更何况,项瑾如今还是个病体。
阿姨将菜全部端上来后,项部长忽然开口:“小周,你赶紧坐下吃吧,别忙了!”
阿姨一听这话,脸竟忽然红了。她双手搓着身前的那块围裙,有些局促,一时竟不知道该坐哪。
项部长再次开口:“梁健你坐旁边那个位子,这个位子让给你周阿姨!”
梁健忙将位子让了开来,周阿姨红着脸坐下来。
等周阿姨坐定后,项部长看了看项瑾,又看向梁健,笑了一下,朝梁健说道:“我跟你周阿姨打算过几天就去领证。”
梁健惊了一下,再去看周阿姨低着头,脸颊上那如少女般的羞涩绯红,再想起进门时她脸上那如花一般的笑靥,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喜悦是因为这个。
项部长能和周阿姨在一起,梁健也觉得挺好。周阿姨在项家待了一辈子,对项瑾也是犹如亲生,现在两人能结合,在晚年搭个伴,倒是也不错。只是……
梁健努力让自己的笑显得不那么别扭,冲着周阿姨和项部长拿起桌上的水杯,道:“这是好事!那我就以茶代酒,敬一敬您和周阿姨,祝你们百年好合。”
周阿姨很开心。她时不时地就去瞧一眼项部长,不是那种正眼瞧,就好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正在看自己的心上人 ,那种羞怯的目光,从来都是从眼角处飘出去的。
绯红的脸颊在项瑾也举起水杯对周阿姨叫了一声妈妈后,变得更加的红,连带着眼眶也红了,满布皱纹的眼角里有晶莹的泪水,偷偷地滑下来。周阿姨马上转过头去,将泪水给擦了。
“我妈不在这么多年,都是您在照顾我和爸爸,您早就和我妈妈一样了。所以,我要谢谢您!”项瑾看着她,眼眶也红了。
梁健看着她,她又瘦了,即便是在室内,依然带着一定米色的线帽,将曾经的那头乌黑秀藏在了帽子里,只留了几绺搭在肩上。看她说完话,将水杯凑近缺乏血色的嘴唇,将杯中的那一杯温水一饮而尽的时候,梁健的心里忽然涌出许多的恐惧,这种恐惧来得莫名,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梁健转头去看项部长,他也在看项瑾,目光里有悲痛,懊悔,还有无力回天的无可奈何。一种不好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让梁健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他在心底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不会的!可是,恐惧依然以一种不可阻挡地气势,将他层层叠叠地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