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了下来。他对他们客气都已经客气过了,但是他们没有听他的,所以梁健也不用客气了。反而是钱伟明和夏攀,听了梁健的话后,再也挪不动步子。梁健现,大部分的领导干部,都是俗人。
我们在历史书上或者在电视节目中,会看到很多贪官,同时也会看到很多清官。这些清官,以历史为己任,舍己为人,先人后己,比如包公、海瑞、孔繁森和焦裕禄。但是,在现实的官场之中,梁健从来就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人。梁健相信,那些著名的清官,并不一定就是假的,虚无缥缈的,不存在的,而是比率非常之低,包公海瑞这样的,一个朝代或者几个朝代,才能出一个,你不大可能运气好得,就让你遇上了。
梁健遇到最多的,都是一些戴着官帽的俗人。他们津津乐道的是谁提拔、如何才能提拔,谁当官,当了多大的官。遇到升职认为是应该的,遇上降级就认为是组织对不起他。他们把自己的职位,看得比其他一切都重要。正因为是把握了这一点,梁健才说了那句话:“如果你们硬闯进张省长办公室,以后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其实梁健没有那么肯定,以后这两人都没希望晋级了,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这句话会让他们冷静下来。涉及自身利益,可以让他们兴奋、激动起来,也可以让他们冷静、理性起来。
钱伟明和夏攀回到了梁健桌前,梁健没有让他们坐,他们就自己拉了一把椅子,都坐了下来。梁健笑盈盈地看着钱伟明说:“钱台长,你不是要去见张省长吗?去吧。”钱伟明这时候恬着脸:“不好意思,梁处长,给你工作带来不便,我不去见张省长了。”夏攀插话道:“梁处长,你刚才的话很有含义啊。我们俩,这次是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本来是想要找张省长诉苦的,希望领导能够重新考虑我们的任职。”
梁健问道:“你们去找过华书记吗?”钱伟明和夏攀说:“我们去找过了,但是华书记说,我们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调任其他岗位,你们工作失误在哪里应该清楚,找他没用。这意思就是很清楚了,我们得罪了张省长,是张省长一定要调整我们……”梁健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下属,对张省长还这么不了解,你们的立足之地在哪里?”
被梁健这么一说,两位领导相互看看,都不知如何是好,同声说:“梁处长,你是领导身边的人,看事情有时候比我们清楚,你帮我们出出主意。”梁健说:“出主意谈不上,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分析分析。”
两人以充满期待的目光盯着梁健。梁健从抽屉里拿出了两样东西,一张是钱伟明给的健身卡,一张是夏攀给的民宿卡。梁健说:“两位领导,这两张卡,你们收回去吧。我用不着。夏主编的民宿卡,我用了一次,住宿费我到时候还给你。”两位领导哪里肯接受。梁健说:“如果你们不拿回去,我就不说了。”
他们没有办法,只好将卡收了回去。夏攀说:“梁处长,住宿费你就千万别还给我了,如果你还给我,那是在打我的脸了。这卡本身是别人给的,钱也不是我出的,你还给我钱,我就不知道去还给谁了。”梁健一笑说:“那好吧,这次的钱我就不还了,就当是你请我住了一晚吧。”
夏攀说:“梁处长,你就赶紧给我们出出主意吧。”两位正厅级领导干部,顿时变得像求知若渴的小学生了。
梁健说道:“我只跟你们说两个事情。第一个事情是,张省长为你们争取了。这次要动你们的人,不是张省长,是谁我也不好乱说,反正不是张省长。你们下来,有人上去,这点你们懂的。张省长在会上几乎是孤军奋战,想要让你们留在原位上,但是没有成功。我不是在瞎说,你们可以打听一下,应该可以打听得到的。
“第二个事情,省委常委会已经开过,决定下来的事情,短期内不可能改变。就是你们在北京有强大的后盾,想要扳回一局,那起码也是在半年一年之后的事情。我认为,你们现在最该做的,不是找人说理,没有人会同情你们,只会看你们好戏。最应该做的,就是沉住气,谋求东山再起。”
钱伟明和夏攀相互看了一眼,微微点头,夏攀又问道:“我们还有机会吗?”梁健笑笑说:“在官场上,没有机会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被查处清除出队伍的,一种是意志消沉毫无斗志的。这两种你们都不是,你们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张省长在常委会上挺你们了。你们觉得这是不是最大的优势?”
钱伟明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握住梁健的手:“梁处长,你今天真的是给我们俩上了课,特别是我。”夏攀也主动紧紧握住了梁健的手:“梁处长,今天没有你,我们肯定犯了大错误了。回头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我们肯定继续好好干。”
梁健说:“你们别客气,我只是说了我想说的,或许有些是不该说的。”两人都道:“该说,该说,我们还盼望梁处长以后跟我们多说说。我们也不多打扰梁处长了,这会就告辞了。”
快送到门口的时候,梁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现在,你们还没有完全离开原单位,在做好移交工作的同时,有些不涉及但是很重要的信息,可以保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呢?”两人先是一阵愕然,然后都点头起来:“对对,梁处长提醒得很对。”
将两人送到门口,碰巧张省长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钱伟明和夏攀,步子微微一停,但很镇定地问道:“你们两位也在这里?”钱伟明和夏攀的态度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他们脸上非但没有怨气和怒气,还很尊重的微微弓着腰说:“张省长你好。”
张省长问:“你们是来找我吗?”钱伟明看了眼夏攀说:“不找了,不找了。”张省长说:“不找了?这是什么意思?”他朝梁健看了一眼,见到梁健做了一个睁大眼睛的动作,知道梁健已经将他们搞定了,就说:“既然你们没事了,那我下次再找你们聊聊。”
原本打算第二天上午再出,但是心血来潮,梁健决定当晚就出去北京。在网上看了一下高铁票,二等座已经全部卖空,一等座还有一个座位,赶紧下单。这张票还是被梁健买到了。
宁州的高铁站号称是全亚洲最大的高铁站,这与江中是经济大省的地位也是相称的,宁州的品味也得到了进一步提升。进入高铁站已经是差不多晚上九点多了,但是高铁站灯光还很刺眼,站内夜晚比白天光线似乎更亮。
等到九点四十左右,开始检票。梁健等在后面排队,看到前面一个身影颇为熟悉,是个年轻人,此人正与一个女孩子交谈,嘻嘻哈哈颇为开心的样子。梁健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因此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梁健带着好奇,想要往前挤挤,但是现这颇有难度,自己如果离开了位置,很有可能就被别人抢占了,只能从队尾开始排队。检票口打开了,队伍开始往前走,那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眼中。梁健也就把精力集中到排队检票上来了,反正就算认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顺利通过检票口,下到站台,有段空闲时间,梁健还是左右看看,没有再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到了车上,梁健将行李放置好,就坐了下来,给项瑾了一个短信,说自己已经上车了。项瑾回复道:“明天清晨五点我让驾驶员在车站等你。”梁健算了下,的确是要明天五点左右的样子,才能到。
车子开动,梁健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卫生间。有人在等,梁健也在一边等候。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说话:“我老爸一定要让我去广安省巨通市,我还是喜欢留在宁州。”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接着,一个女孩子说道:“我倒是觉得,巨通市也很不错。海滨城市,又干净,很欧化,我挺喜欢。”
梁健悄悄地往前挪了挪步子,看到在车厢与车厢交界处,一男一女扶着门把手,正在聊天。此时,梁健终于看到了年轻男人的侧面,一个名字蹦出了梁健的脑海,那就是“马瑞”。
马瑞是省委副书记马超群的儿子,曾经到镜州市北部新城的海归创业园创业,后来出了点麻烦,不了了之,离开了那里,从此梁健就少有他的消息了。这次忽然在高铁上碰到,纯属巧合。只是梁健不解的是,刚才好像听说他要去的是广安省巨通市。在江南清丽地的宁州不呆,跑到东北广安去干什么,找罪受啊?
女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往过道看过来,梁健赶紧退了一步,就躲过了她的目光。即使她看到了他,也不会认出他来。但是马瑞就不一定了,梁健曾经接待过他,打过好几次交道。梁健还想了解一些情况,为此低调地靠在开水接口处,被转角挡住了目光。
只听马瑞说:“你喜欢就好。如果没有你,我这一个人到东北去,真是无聊死了。”接着听到的是接吻的声音。然后女孩说:“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你让我住别墅,有苹果手机玩,每天看看海,我就一直陪着你。”马瑞说:“都不成问题。”女孩又问:“你说,省书记答应了你老爸,让你到了巨通就能当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