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当中,光线本该极弱,此刻却明亮有如白昼。
一丛并肩而生的石笋,约十来只,皆两丈来高,一名大汉与鬼踏江腾挪其上,拳脚交错,进攻趋避,斗得一团火热。
那大汉比鬼踏江还高出多半个头,面目却是难辨,因他周身上下皆裹在一团火焰当中,熊熊烈烈,拳脚挥动间,火花飞溅,将石壁上的苔藓一片片烧没不说,便连那些终年不见阳光,阴冷滑溜的石笋,也被灼至焦黑开裂。
鬼踏江神色从容,双手上下翻飞,居然全不惧火烧焰灼,便这样一拳拳一掌掌硬拼,两人每对轰一记,那大汉身上便是火光大炽,火舌吞吐,将周围映得更加明亮。
“以鬼法护体,借寒气御火么……大族王,为何不肯一用破天锤?”
那大汉身上火焰,居然似是自内向外烧出来,每一开口,便有火苗涌出,带着他声音也显着十分浑浊嘶哑,难以听清。
“若石五在此,破天锤自然已出。”
鬼踏江神色从容,谈笑如常,言语间更暗含轻蔑之意,果然激得那大汉一声怒吼,反手自怀中掏出一支兽角,色如血凝,润似细脂。
“算你说得口响,某倒要……你?!”
那大汉话未说完,忽地一声惊呼,既惊且怒,却是鬼踏江见他掏出兽角,眼睛居然也是一亮,身形蓦地凝住,双手交叉,各各捏出怪异手诀,向前一推,他两人此刻相距三株石笋,十来步距离,谁想他手诀一捏,却似有什么东西如箭飞出,正正缠在那兽角上,居然将之从大汉手中撞脱!
“这是,扑死鬼!”
急急力,将兽角夺回,那大汉却因此失却先机。鬼踏江闪电般扑出,掩至他身前,侧身避过扑面而来的熊熊火焰,左拳狠狠捣出,将对手自石笋上轰离。
明明脚下踏空,大汉却全然不惧,低吼一声,足下红云缭绕,居然将之托住在虚空当中,他借机重重一蹬,直跃起来,反而闪至鬼踏江身后,双手捧住兽角,眼中凶光大绽,狠狠戳下!
“花将军,鲍二娘,横大刀,举长枪……夜剁鬼,日斩肠!”
极快诵出几声口诀,鬼踏江身后自生凶鬼恶神形状,刀枪并举,居然将那大汉重击格住。
“……花将军鬼!”
眼中惧色更浓,大汉嘶声道:“果然是孟密七鬼术,原来……”
再未能将这句话说完,鬼踏江如轻烟般一旋一纵,已跃至大汉侧面,并指如刀,自他左颈处刺入,一下已将他颈部割开三分之二,大蓬鲜血喷涌出来,滋滋声中,一时倒将大汉身上火焰燃得更旺。
“若用破天锤,你岂是我三合之将,不过是怕坏了这支麒麟角罢了。”
飘然落回石笋上的同时,鬼踏江已将那支兽角夹手夺过,看向那三管尽断,却还在出喀喀声响,两眼睁得滚圆的大汉--此时他身上火焰渐熄,方显出面容,却是满面皱纹,少说也六十往上的老者。
鬼踏江看着他,漠然道:“早该去死的,便无谓挣扎……你们这些老东西,没能力带大家往新时代,却又自以为护持了什么了不得的传承……当年三纳大战时,你们就该终结啦。”
“……火窟传承,从今而绝!”
眼见那老者渐渐不再挣扎,周围环境也随着火光的熄灭迅速暗下来,鬼踏江摇摇头,待要离去,却忽地面色一变,猛可里一吸气,平平向后退出一步,亦是在这瞬那,亮到耀眼的刀光,自不知何处闪出,如长虹贯日,当头斩落!
退得虽快,却还是被刀气侵着,额头微微疼痛。鬼踏江立足未定,急一跺足,斜斜跃出,那边厢刀光早已又卷了过来,对方一击虽然失手,变招却是极快,刀未触地便已硬生生扭转方向,将他裹住。
“大族王,便借您吉言哩……鬼纳传承,从今而绝!”
来人刀法毒极,快极,鬼踏江吃他逼住,竟腾不出手取出破天锤御敌,他此时早已看清来敌:却全然在意料之外。
“长空……你们七股纳,也敢来趟这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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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了个腿的,这世道,没天理啊!”
抱头鼠窜,并不停出尖锐的惨叫声,花胜荣挥出了足以令任何熟人“叹为观止”的速度,飞一样的在石窟中奔逃着,身后,是一团嗡嗡作响的黑色小虫,速度似乎不是很快,却在将彼此间的距离不断缩小。
不久前,花胜荣一行迎头遇上了全身都裹在黑衣中的年轻女子,开口向他们询问“有没有见到鬼大族王?”在听到“随便就问人问题,你有钱么?”的回答后,对方脸色一沉,给出了让他们后悔不迭的回答。
“钱自然有,只怕你受用不起。”
只一扬手,便有无数嗡嗡作响的黑虫从不知什么地方涌出来,翻翻滚滚的飞将过来,惊得连相互抱怨都来不及就扭脸跑路的他们,只影影绰绰听见对方的讥笑。
“想要钱么……挨得过万蚁蚀象,自然让你们见识乾坤一掷!”
皆抱着“我也不用跑得比熊快”的心思,花胜荣杨继之都完全没有要同心御敌又或者打个什么小配合出来的意思,只是力猛逃,不一会儿,就被追到各奔东西,连那阿牛也在慌不择路中,与花胜荣跑散,但不知为何,那群黑虫却根本没有要分散目标的意思,只是盯着花胜荣,死追不放。
“咦,是白纳的虫蛊术?”
依稀听见这么一句,跟着便见一粒黑糊糊的东西被迎面掷来,花胜荣大骇之下,正想着“前有追兵,后有堵截,这可真要糟啦……”却觉额前一凉,那东西居然刚刚好的擦头飞过,跟着便听“轰”的一声,身后那些嗡嗡之声,尽数熄了。
“花老兄,你这是怎么回事,又骗人钱了?”
至此方听出原来是萧闻霜一行中筅七延的声音,花胜荣肚里大骂,却没奈何如今在人屋檐下,站直了身子,干笑道:“原来是筅大侠。”一边还不忘回头去看,却见平地里已多了大片藤蔓,结连成笼,把那些黑虫尽数困住。肚里不觉啧啧,暗道:“这小子居然也很有两手……”忽又听见动静,抬头见却是萧闻霜从另一侧转将出来,手里提着一人--正是阿牛--沉着脸,道:“你带这样人进来,是要带他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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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柴。”
当鬼踏江被“枫树”长空缠住时,鬼踏溪倒是威风八面:甚至没有解开体内蛊神,他已把两名摩师和他们携带的尸兵打得东倒西歪。
“不是我说,老布,你们这些手段,平时帮人打打群架,抢抢山头也就罢了,这样关系的事情,你们想掺,太不知死了吧?”
完全没有正在对敌的态度,鬼踏溪嘻笑自若,要不是对方恶狠狠的看着他并快速退开,他甚至都有走过去重重拍几下肩膀的意思。
“老布。”
并着指头向对方身后点点,鬼踏溪道:“呶,路在那边,活路。”
“别怪我没提醒哦。”
那两名摩师见他如此怠懒,眼中凶光更盛,对视一眼,忽地各自从背上取下一直未用的带柄长刀--却没有攻向鬼踏溪,而是将刀锋合入掌中,低头诵咒。
“你年轻轻轻,我年纪轻轻。你也说不透,我也分不清。留下这一路,留给那鬼师,他喊鬼才应,他送鬼才走,留下这一路,切莫去唱它……”
“鬼师?不是摩师么?”
皱皱眉头,鬼踏溪毕竟不是鬼踏江,一时竟想不出他们唱诵的这到底是什么咒歌,却本能觉得不该让他们再唱下去。
“我说老布,你够了啊。”
提聚力量,正待将他们打断,却觉眼前一花,那些刚才还被自己踢得满地乱滚的尸兵当中,竟如闪电般蹿出一具中等身材的尸兵,转眼已迫至身前,鬼踏溪只来得及扬一扬手,已被对方一拳封眼,跟着肚子一疼,却是吃人踹个正着,登时倒飞出去。
“……不知死活的小鬼!”
那尸兵竟能言语,虽因舌头已然残损,声音极为喑哑难听,但听在鬼踏溪耳中,却真是惊出一声冷汗……无论布纳族役尸之术何等神妙,但死人就是死人,岂能再开口说话?!
(难不成……)
觑的亲切,看准那尸兵刚才绝然也只是被自己踢得满地乱滚当中的一具,又见对方虽然速度奇快,但不过重击自己两下,右腿已然断折,拳头上也有碎骨刺穿皮肉,支支岔岔的突将出来。鬼踏溪忽地想到一个纳人当中长久以来的传说,面色一变,又见那两名摩师居然齐齐跪下,向那尸兵恭声道:“参见鬼祖。”这下真是再无疑问。
“僵尸将军……你竟然真得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