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昭早就想过了,像池灿这样的男子,平日里对他暗送秋波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数,她若不管不顾把人拦住,说不定就被当成别有心思的女子了。
嗯,叫“大叔”应该能让人家放心了吧?
自以为体贴的乔昭语速飞快,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是京城黎修撰之女,花朝节上被人贩子拐到这里来,求大叔救救我——”
大叔……
这两个字让池灿嘴角直抽,噗嗤几声笑传来,不用想就知道是两位好友,更是让他想伸手堵住这小姑娘的嘴。
他明明比这小姑娘大不了几岁,怎么就成大叔了?叫大哥才对!
不过……若是光天化日之下冲出个姑娘叫他大哥,他恐怕第一反应就是把人甩开吧?
思及此处,池灿眸光一深,这才认真打量了乔昭一眼。
小姑娘身材纤细,形容娇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却禁不住风吹雨打的白玉兰,格外惹人怜惜,眉梢一粒红痣则让这朵玉兰花娇媚起来。
这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呢。池灿想。
“妮妮,快回来,别冲撞了贵人!”终于摆脱酒楼伙计的男子冲过来,伸手就拽乔昭。
乔昭身形一晃,像只灵巧的鱼,躲到了池灿身后。
男子抓了个空,又急又怒,解释道:“公子,这是我闺女,因为不听话和我怄气呢,您可别听小孩子胡言乱语——”
“呃,你是他女儿?”池灿侧过身来,笑看着乔昭。
不同于容貌的娇弱,少女语气格外坚定,冷静吐出两个字:“不是。”
“这位大哥,她说不是呢。”池灿看向男子。
男子见情况有些不对,立刻摆出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叹气道:“公子有所不知,前两****这闺女被个臭小子哄着私奔,我好容易把人追回来,谁知她和我怄气,就不认我这个爹了,非和别人说我是人贩子,就是为了找那臭小子去!”
男子笃定,只要这话一说出来,旁人就不会多管闲事了。上一次这死丫头逃跑,他用的就是这个理由。
他忍不住看了乔昭一眼,隐含警告。
死丫头,等一会儿收拾你!
乔昭与他平静对视,忽然一笑。
此一时彼一时。
小姑娘黎昭向围观众人求救,虽然人多,实则只要这人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那些人事不关己,也就散了。
而她是向特定的人求救,那人无形中就会多一份责任感,不会一味听从男子的解释。
更何况,他是池灿,若是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又怎么和心思曲折的皇亲贵胄们打交道呢?
“小姑娘,你真的和人私奔了?”池灿身子微倾,似笑非笑,分明是在看乔昭笑话。
乔昭一脸认真地问:“大叔,若是您女儿和人私奔了,您会这样嚷嚷出来,丝毫不顾及她的名声脸面吗?”
那当然不会!
池灿下意识想回答,忙死死忍住。
开什么玩笑,他哪来这么大的女儿?一定是听这小姑娘叫大叔听多了。
池灿默默站远一步,眼角余光一扫渐渐围过来的人群,不欲与男子纠缠下去,淡淡道:“二位说的都有道理——”
“公子怎么能听小孩子乱说呢?再说了,这是我们父女的家事——”
池灿对男子一笑。
他生得太好,这一笑真真是让初春都失了颜色:“这位大哥放心,我当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咧出一个笑容,然后就听那俊逸无双的男子慢悠悠道:“所以还是去见官吧,让宝陵知县来断断孰是孰非。”
面对目瞪口呆的男子,他温声安慰道:“我们兄弟三人就把你们送到衙门口,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
“你,你——”遇着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男子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池灿忽地一皱眉,扭头对蓝衣男子道:“子哲,我记得这宝L县令三年前曾在嘉F县任职吧?”
乔昭趁机悄悄打量蓝衣男子一眼。
祖父有一至交好友,乃当世神医。她八岁那年祖父患病,在那位李神医的建议下,祖父带着祖母与她回嘉丰居住。
前些年,李神医每年都会来嘉丰小住一段日子,替祖父调理身体。她平日广读医书,每当李神医来时便趁机向他请教医术,一晃十来年下来,也算是李神医的半个弟子了,后来祖父的身体便一直靠她调理。
她拖到十八岁才被病重的祖父逼着回了京城,与靖安侯次子成了亲。
新婚丈夫在大婚之日连喜帕都没来得及挑开便奉命出征,不久后祖父亦过世,于是在靖安侯府的那段日子她一直鲜少见外人。眼下这三人,她只认识池灿一人,相识之地还是在嘉丰。
蓝衣男子没有察觉乔昭的打量,开口道:“这里又不是京城,我哪里晓得知县是哪个。拾曦,我要没记错,三年前你到过嘉丰吧?”
池灿点头:“嗯,当时还与嘉F县令喝过茶,这次前来,我隐约听说他调任到宝陵来了。”
男子一听池灿居然与县老爷认识,哪里还敢歪缠,趁人说话的工夫拔腿就跑。
一直不曾开口的青衣男子一脚把男子踹翻在地,冷声道:“看来这人真是个人贩子!”
乔昭高声道:“不能饶了他!这人贩子顶着一张忠厚老实的面孔不知道拐了多少人家的好女儿。我是运气好,才被大叔相救,别的女孩儿恐怕早就——”
听了她的话,围观众人顿时气怒不已,纷纷道:“拐子最可恶,打死他!”
池灿三人带着乔昭非常机灵地往旁边一躲,给愤怒的人们让开地方,很快就听到人贩子杀猪般的惨叫声传来。
转到另一条行人稀少的街上,池灿三人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小姑娘,面面相觑。
这怎么办?
蓝衣男子与青衣男子交换一个眼神,齐齐看向池灿。
谁惹的麻烦,谁解决。
池灿挑了挑眉,开口道:“小——”
他想喊小妹子,可一想人家一直管他喊大叔,舌头顿时打了个结。
乔昭格外善解人意,忙道:“大叔可以叫我黎三。”
“黎三啊——”池灿嘴角抽了又抽,终于忍不住道,“其实,你可以叫我池大哥。”
“池大哥。”乔昭从善如流。
只要带她回京城,叫池大爷也是可以的。
“嗳。”池灿终于不牙疼了,笑眯眯问,“你家住京城?”
见乔昭点头,他摇摇头道:“那就不巧了,我们还要去嘉丰,不方便带着你。不如这样吧,我去雇一辆马车,送你回京。”
嘉丰?
乔昭心狠狠跳了几下。
黎昭的家在京城,而她乔昭的家,一直在嘉丰。
她还未曾去祖父坟前磕几个头,亦不知祖母他们现今如何了。
“大叔,呃,不,池大哥,我想与你们一起。”没等三人开口,乔昭就飞快解释道,“池大哥心好,雇车送我回京,可知人知面难知心,那车夫万一半路上对我起了歹心该怎么办?”
她一开始找上的是池灿,此刻自然还要看池灿是否答应。
见他还在犹豫,乔昭眨眨眼道:“池大哥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池灿立刻警惕起来。
这小姑娘接下来该不会说唯有以身相许吧?
他就说救人有风险!
“但池大哥送我回家,我父母一定会重谢的。”
重谢?池灿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这和想的不一样,忽然觉得也很不是滋味啊。
蓝衣男子与青衣男子同时大笑起来。
第4章 行舟
两岸绿柳婆娑,一艘轻舟行于春花江上,一路南行。
甲板上池灿与蓝衣男子相对而坐,正在下棋,青衣男子则斜靠着船上栏杆,百无聊赖望着被抛到后面的滔滔江水出神。
不知船行多久,从船舱里转出个青衣少年,手捧托盘,其上放着四盏茶。
他把两盏茶放在对弈的二人手边,又端了一盏茶走向船栏,递给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接过茶盏啜了一口,笑道:“还是黎三好啊,不像他们两个,下起棋来就没完没了,经常害我饿肚子陪着。”
原来这少年打扮的人,正是乔昭。
她软语相求,呃,也可以解释为死缠烂打,终于磨得池灿点头把她带上,条件是要女扮男装,方便同行。
此时,船已经行了两日。
“杨大哥,嘉丰还要多久能到啊?”
同行两日,乔昭已经知道蓝衣男子叫朱五,青衣男子叫杨二,三人显然不愿告诉她真实身份,她亦不在意。
“过了晌午大概就到了。不过我们并不进城,到时候直接换马去一个庄子拜访主人。”杨二道。
乔昭心里一动。
三年前,池灿跑到祖父隐居的庄子上,求祖父指点他画技。
祖父婉拒。
池灿不死心,死皮赖脸住了三日,祖父无奈之下把早年一副画作赠给他,才算把人打发了。
她便是那时候认识的池灿,当然,二人只是打过两个照面而已。
池灿三人要去嘉丰附近的一个庄子拜访主人,莫非——
想到这里,乔昭呼吸有几分急促。
莫非池灿要去的,正是她家?
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的事,还是说,她睁开眼来成了黎昭,是冥冥中自有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