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节哀。”邵明渊率先打破了沉默。
无论何时,见到白发人送黑发人都会令人心生不忍。
江堂笑了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侯爷能否对我说说那天见到小女的情形?”
邵明渊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到江堂会问这个,略加思索便把那日情形复述一遍。
这些事即便他不说,江远朝也不会对江堂隐瞒。
“那么侯爷与黎三姑娘用过饭又去了何处?”
邵明渊深深看了江堂一眼。
江堂表现得也很实在:“希望侯爷能理解我的心情,现在但凡与冉冉有一丁点交集的人,我都想知道他们的一切。”
言下之意,他这样询问已经很克制了。
“我们用过饭,我便送未婚妻回黎府了。”
“没有四处逛逛么?”
“吃饭前已经逛过了,她过生日不好整日在外面,还要回家吃碗长寿面的。”
他可是顶着岳父与岳母大人哀怨的眼神把昭昭约出来的。
江堂又问了几句,邵明渊俱都耐着性子答了。
“多谢侯爷赏脸过来,替我向三姑娘带好。”江堂亲自把邵明渊送到门口。
邵明渊却心中一沉。
物极必反。
江堂爱女如命人尽皆知,此时却还有心思说这样的客气话,这只能说明掩盖在其平静外表下的是令人心惊的疯狂。
看来昭昭那里他要多派些亲卫暗中保护。
邵明渊走远了,江堂收回目光,平静道:“叫江十三过来。”
不多时江远朝走了进来:“义父,您叫我?”
江堂上下打量了江远朝一眼,忽而问道:“十三,冉冉惨死,你是什么心情?”
江远朝被问得一怔。
义父这话问得太奇怪了。
江堂一直盯着江远朝的脸,却发现他这位义子太过沉稳,从面上竟瞧不出多少表情变化,只有骤然加深的眼神表明了听到他的问题后的不平静。
“那么说说吧,你从百味斋与冉冉分开后至回到衙门前,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做了什么?”
第599章 恨意
江堂中年时便开始发福,平时见人脸上笑眯眯的,如若走在街上,任谁都看不出是锦鳞卫的头头,而此刻却目光阴鸷,仿佛毒蛇般盯着江远朝。
江远朝不答反问:“义父,您在怀疑我?”
江堂冷笑:“怀不怀疑,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我只需要你回答我,那半个时辰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江远朝沉默了。
“你是不是和冉冉在一起?”江堂厉声问道。
“义父——”
“江十三,你若还把我当义父,还记得自己是那个十多年前被我从街头带回来的孩子,就老老实实回答我,那个时候你有没有与冉冉在一起?”
“没有。义父,我没有。”
“那好,你告诉我,那半个时辰你因为什么事耽误了,才那么晚回到衙门?”
江远朝沉默着。
“说啊!”在江远朝面前,江堂不再掩饰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猛然踹翻身边的一把椅子。
巨大的声响传来,门外传来脚步声。
“谁都不许进来!”江堂冷喝道。
门外安静下来。
江堂冷冷看着江远朝。
江远朝终于开口:“当时冉冉赌气跑了,我原准备立刻回衙门,路过先前与冉冉逛过的绸缎铺子时想起我们逛街时冉冉并没有买东西,便吩咐绸缎铺子的伙计把冉冉当时留意的几样布料包好送到江府上。”
听江远朝提起女儿,江堂只觉心头巨痛,抿唇道:“那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江远朝苦笑:“买下绸缎后我便干脆把冉冉逛过的店铺都去了一趟,凡是冉冉当时多看几眼的物件全都买了下来。我想着我嘴笨不会哄女孩子,冉冉见到这些或许就不会再生气了……”
江堂沉默良久,问道:“那些东西呢?”
“应该已经送到府上了,您问一下府上管事便知道了。”
“你下去吧,我会问的。”
“那我出去了,义父,您还是要注意身体。”
见江远朝往外走,江堂似是想起了什么,喊道:“等等。”
江远朝停住脚步,温声问道:“义父还有什么吩咐?”
“你经常戴的那块双鱼玉佩,为什么换了?”
江远朝低头看一眼垂在腰间的飞鸟玉佩,迟疑一下道:“那枚玉佩丢了。”
“丢了?何时丢的?”
江远朝抬眸看一眼面色沉沉的江堂,回道:“元宵节那日丢的。”
江堂盯着江远朝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真伪。
江远朝恭敬微躬着身子,任由江堂打量。
他能理解义父的心情。
义父早年丧妻,没有再娶,冉冉对义父来说就是全部,如今冉冉没了,对义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不敢想象,失去冉冉的义父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能一手扭断了冉冉的脖子,悄无声息杀了保护冉冉的锦鳞卫,放眼京城能有这份身手的人并不多。
对于凶手,想来义父心中多少有数的。
思及此处,江远朝自嘲一笑。
不管义父怎么想,他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你下去吧。”
江堂打发走江远朝,立刻传了两个命令,一是把江府管事带过来问话,二是去百味斋附近的那些铺子求证。
从管事那里得知确实有不少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在那天下午被送到府上,江堂心中颇不是滋味。
若是冉冉看到那些礼物该多高兴,可是他的冉冉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过多久又等到了去铺子求证的锦鳞卫的回信:“大都督,十三爷确实去了那些铺子。因为十三爷与……大姑娘先前逛了一次,所以那些铺子的伙计都印象深刻。”
江堂草草点了个头,不再吭声。
那名锦鳞卫却立着不动。
江堂这才看他一眼:“怎么?”
锦鳞卫恭敬道:“卑职还意外查到些别的——”
“说!”
“在一个首饰铺子里,卑职盘问那家掌柜时,那家掌柜说十三爷不久前还从他们那里定制了首饰,正月二十四那天取走的。”
“首饰样式。”江堂沉声道。
锦鳞卫从袖中抽出一份卷起的图纸双手呈上。
江堂把图纸打开,上面画着一对耳坠,样式很罕见,竟是一对白玉小鸭子,眼睛处则用了碧玉,成了画龙点睛之笔。
江堂盯着小鸭耳坠出神。
他总觉得这对耳坠瞧着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掌柜的说这对耳坠样式奇特又可爱,以往还没有过,所以在卑职问起十三爷的事时才一下子想了起来。”
以往还没有过?
江堂心中一动,问道:“掌柜的说江十三是正月二十四那天取走的耳坠?”
“对。”
正月二十四——
江堂默想着那一日。
这样的耳坠当然是送给女孩子的,可冉冉转日拉着十三逛街,十三并没有拿出来。
后来冉冉赌气跑了,十三为了哄冉冉高兴,去那些铺子买下了冉冉看中的礼物,但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这对耳坠。
也就是说,这对耳坠不是送给冉冉的!
江堂再看了一眼图样。
雪白的小鸭子,翠绿的眼睛,让耳坠显得独特又充满了灵气,可见定制这对耳坠之人的一番心思。
正月二十五那一天,是黎三姑娘的生日!
江堂闭了闭眼,终于想明白了。
十三那对耳坠是准备送给黎三姑娘的!
这个结论让江堂的怒火腾地涌了上来。
一个是亲手画下耳坠的样式让首饰铺子精心打造,一个是匆匆去了店铺买下冉冉多看了几眼的物件。孰轻孰重,已经一目了然。
他只以为十三对黎三姑娘或许上了几分心,男子多情,这也不算什么,却万万没想到,他这位心思深沉的义子竟然对黎三姑娘情根深种!